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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頁 晨薔 風荷不出聲,倚在亦寒胸前。半晌,才柔順地說: 「你去吧,我不攔你。」 亦寒感動了,他用力地抱了抱她,表示由衷地感激。 風荷抬起頭來,癡癡地凝視著亦寒: 「什麼時候動身?」 「待會兒我就讓人去看火車票。看來,最遲下週二要動身了,」亦寒說,見風荷又板著指頭在算,他憐愛地說: 「離我走還有好幾天呢。走之前,我要兌現早就答應過你的一件事。記得嗎,是什麼事?」 「當然記得!到你們家的老宅去看書,對嗎?」 「對!那裡是我的樂園,你還沒有好好看過,希望它也能成為你的樂園!」亦寒自信地說。 「這個星期天就去?」風荷急切地問。 「好。我們帶些吃的東西去,在那兒呆上一整天。」亦寒興奮得雙眼熠熠生光。 「就我們倆,對嗎?」風荷還有點兒擔心。 「當然!」亦寒回答得十分肯定。 「呵,謝謝你,」風荷欣喜地叫道,情不自禁地踞起腳尖。在亦寒的唇上輕輕一吻。 亦寒摟緊了她,不讓她的唇離開,這可是風荷第一次主動給他的吻呀。 好久,兩人緊貼著的身子才分開,亦寒輕輕撫著風荷那愈益顯得嬌紅溫潤的雙唇,深情地說: 「你的吻就像你本人,甜蜜、溫柔、純情,我要你永遠不變!」 當風荷從樓上下來,走進客廳時,天天與女兒見面的伯奇夫婦,也不禁眼睛一亮,心中驕傲地暗讚道:好漂亮的姑娘! 風荷今天穿一條高領裝袖的薄呢長裙,玫瑰和淺灰細格的衣料,領子和袖口鑲著黑呢子的飾邊,繫著寬寬的黑色腰帶。那瀑布似的長髮自然地披散在肩後,清雅而飄逸。再加上俏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使她平添一種動人的風韻。 風荷剛在桌旁坐下,阿英就端來了早餐。 葉太太見風荷只喝了杯牛奶,放在面前的麵包、雞蛋。香腸連碰都沒碰,就要推開椅子起身,忙關切地問: 「怎麼只吃那麼點兒?」 「亦寒不是說好九點來接你嗎?現在還早,別著急麼,」伯奇微笑著說。 「誰說我著急了?人家吃飽了麼!」風荷的臉微微一紅,就像塗了層淡淡的胭脂。 葉太太放下牛奶杯,說:「風荷,你坐下,媽有話問你。」 風荷重又坐下,亮晶晶的眼睛凝視著母親,等著她開口。 「風荷,亦寒準備什麼時候正式來向我們談你倆的事?」葉太太把近來終日盤旋在她心頭的問題一下提了出來。 「媽媽,看你!我們倆還沒……」風荷的臉更紅了,她不知說什麼好。 「你媽媽等不及了,早想認這個寶貝女婿嚶!」伯奇不知是揶揄妻子,還是揶揄女兒,喜孜孜地說。 自從伯奇夫婦知道了女兒與夏亦寒的戀情後,他們都非常高興。夫妻倆從心底裡認為,亦寒是風荷最理想的丈夫。亦寒的成熟,亦寒的事業,以及他對人對事的認真、嚴肅、負責,都早已給伯奇夫婦留下極深極好的印象。 雖然每每念及遠在異國他鄉、孑然一身的令超時,伯奇夫婦總感惆悵,但他們不能不客觀、公正地對自己說,亦寒比令超更適合風荷。他們期盼著在亦寒的幫助下,風荷的痼疾終有一天能徹底治癒。 風荷早看出爸爸媽媽都喜歡亦寒,贊同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是,她沒想到,今天他們會當面提出這個問題,而且講得如此直截了當。這不禁使她有點不知所措了。 幸而這時阿英走了進來,笑著說: 「小姐,夏先生來接你了,汽車就等在門外。」 風荷又羞又喜地從桌旁跳起,抓過阿英早給她準備好的黑呢大衣和小提包,向伯奇夫婦調皮地眨眼一笑,就跑出門去了。 石板砌成的台階,方磚鋪成的小路穿過一個天井。小路兩側的泥地裡,長著低矮的小草,其中夾雜著幾叢淺黃色、淡紫色的野花,給人一種寂靜荒涼的野趣。 一株梧桐拔地而起。它顯然有年頭了,樹幹又粗又高,樹身斑駁,長著些蒼綠的苔蘚。可以想像,夏天的時候它一定枝葉繁茂,而此刻,那些肥大的樹葉已被深秋陣陣寒風吹落下來,在庭院裡積成薄薄的一層,腳踩上去,發出簌簌的響聲。 這真是一個遠離塵囂的優美環境,無論是修道、唸經或者讀書,都是個好去處。沒想到亦寒還有這麼好的一個別墅、一個樂園。 「風荷,你在看什麼?」 身後響起了亦寒的話語聲。 風荷沒有回頭。她仍在凝望那株梧桐。她奇怪,那個雷雨之夜,來到這裡時,竟完全沒注意到它。 亦寒走過來,輕輕摟住她的肩:「你喜歡梧桐樹?」 風荷點點頭,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青褐色的樹幹。在她那纖秀白皙的手指襯托下,更顯得梧桐樹幹的結結疤疤,粗糙不平。 「這棵樹有多老?」風荷間亦寒,又像是自問。 「我也說不清,反正比我倆年歲大。」亦寒說,「而且,我不知道它是否曾年輕過,從我看到它時,它就是這模樣。」 兩個人不再說話,默默地看著這棵樹。 一陣風吹過,風荷輕輕地哆嗦了一下。 「走,進屋去。去喝點兒我剛煮好的熱咖啡。」 亦寒擁著風荷進了屋。 還是那間有壁爐的寬大客廳,只是沒像那天晚上生著爐火。亦寒和風荷對坐在沙發裡,慢慢地啜著咖啡。 來這兒的路上,在汽車裡,風荷興高采烈,活潑得像個喜鵲。嘰嘰喳喳,又說又笑,亦寒能陪她整整一天,而且是帶她去老宅,這是她早就嚮往的事。 但是,走進這宅第以後,她卻漸漸沉默了。她的思緒彷彿在空中飄浮著。 她帶著一種沉思默想的神情,瀏覽著、觀賞著這裡的一切,不斷發現著上次來時所沒有注意到的景和物。 她的眉頭竟微微打起結來,眼睛裡滿是驚訝,嘴角卻掛著淡淡的不易覺察因而頗具神秘意味的笑。 風荷彷彿想得很多,又彷彿什麼也沒想,然而不經意中,卻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傷感,頻頻向心頭襲來。 亦寒凝視著風荷,她那清澈如水的雙目,此刻好像蒙上了一層輕紗,顯得朦朧而迷離。他能感到,風荷正被一層淡淡的憂鬱籠罩著,這使她比任何時候都美。 也許是因為再過兩天我就要去廣州,我們要暫時離別的緣故吧,亦寒想。 他把咖啡杯往面前的茶几上一放,頭往後一仰,伸開雙臂,癱在沙發上,大著舌頭,含糊不清地說: 「哦,我醉了!」 這突然發出的聲音,使風荷嚇了一跳。先是驚愕的目光從遠處收回,然後思想也集中到面前亦寒的身上,她的臉上頓時綻開了一個甜笑。 「騙人!這是咖啡,不是酒,怎麼會醉?」 「非得喝酒才醉?只要看著你,我就不飲自醉了!」 亦寒明明在強詞奪理,可偏偏還大著舌頭說話,就像真 的喝醉了。 風荷被他逗得咯咯地笑起來。 「快過來,拉我起來!」 風荷聽話地走過去。她的手剛搭上亦寒的手掌,就被亦寒一把拉住,禁不住尖叫著倒在他懷裡。 他們從未如此長久地吻過,從未如此長久地擁抱過。 時間靜悄悄地流逝,仁慈地守護著這一對被愛情灼燒得遍體火熱的青年。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亦寒自信他的撫慰已融化了風荷心頭的那縷傷感,才把她鬆開。 「真會鬧!」風荷羞紅著臉,整了整弄亂的頭髮,呢聲說:「現在該帶我去看看你的那些藏書了吧。」 經過亦寒的改裝,樓下除客廳、廚房,以及一間大而舒適的書房外,其餘的房間都成了藏書室。 亦寒在書房裡安了一張床,有時在這兒看書晚了,就睡在書房裡,所以書房也就是他的臥室。 這整幢大房子,亦寒就利用了中間這一排正房的底層,其餘的房間都常年關閉。 亦寒先領風荷去看了他書房旁邊的那間藏書室。推開門,擰亮電燈,就見沿牆放著一排紅漆的老式書櫃和書架,還有一排排摞得整整齊齊的裝書的木匣,那是一套二十四史。 書櫃裡的書看不見,書架上的那些線裝書,都整齊地躺著,在書頭上間或插著一片白紙,上面用工楷寫著書名,顯然是有人用心清理過的。 房間很大,四周的牆壁幾乎全被書櫃書架書匣遮住了,只在靠近窗戶的地方,在一排較矮的書區上方,掛著一幅畫。 那是一個橫幅,畫的是一群正在奔馳的馬。畫幅雖不算長大,但其中的馬總有十來匹,有的引頸長鳴,有的飛鬃揚蹄,有的驀然回首,一匹匹都神駿無比。 「哦,我見過這幅畫!」風荷歡叫著,一下就被它吸引住了,「我們家從前也有過這幅畫。」 正在那邊打開一個木匣往外取書的亦寒,聽到這話,接口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