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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     晨薔    


  「風荷,每當犯病的預兆出現時,你試試,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看著你身邊的一個實體,想想現實生活中最令你難忘的事,不要讓自己也弄不清楚的感覺把你盲目地帶走。冷靜!冷靜!」

  風荷睜開眼,一把抱過前幾天亦寒特意帶著她去城隍廟,給她買來的一個可愛的娃娃。腦子裡清楚地想起了那天他們在城隍廟遊玩的愉快情景……

  劇烈的頭疼倏忽消失,風荷一下子從床上坐起。她渾身冷汗淋漓,但是心中十分慶幸,自己避免了一次發作。

  經過徹夜未眠的思索,第二天清晨,風荷給令超回了一封信,很短,只有幾句話。

  雖然你不要我馬上答覆,但我還是要立即和你說說心裡話。哥哥,如果我出於對這個家的養育之恩而答應你我確實這麼考慮過),那麼,我想,實際上我們倆就永遠失去了對方。如果我聽任自己的感情而拒絕你,那麼,我就永遠不會失去我最愛的哥哥,而你,則永遠擁有我這個妹妹。

  第七章

  今天葉伯奇沒有去銀行,早飯後,他和妻子一起來到女兒的房間。

  風荷則則起身,連睡衣還沒有換去,正背對著房門,臉朝窗外呆立著。

  伯奇夫婦推門進屋後,風荷緩緩轉過身來,夫婦倆立刻發現她滿面宿淚的痕跡。

  「媽媽,」風荷帶著哭腔叫一聲,撲了過來,葉太太緊跑幾步,雙臂擁住了女兒。

  伏在媽媽肩頭,風荷感情複雜地抽泣著。

  葉太太溫柔地撫著她的頭髮、脊背,嘴裡直說,

  「好孩子,別哭,別哭。」

  她自己卻忍不住把淚水灑在了女兒的身上。

  伯奇繞著相擁而泣的母女踱了一圈,等她們唏噓之聲稍停,才以沉重的口吻說:

  「風荷,你給令超的信,我們都看了。我和你媽來請你原諒,也請你原諒令超。」

  誰知這話反而使已漸漸停止哭泣的風荷重又流出了串串淚珠。她大聲叫道:

  「不,爸爸,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你不怪他?」伯奇把一隻手搭在風荷肩上問。

  「應該請求原諒的是我,爸爸,」風荷流著淚說,「是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哥哥,可是,我沒有辦法……」

  「不許這樣說,風荷,」葉太太制止她,「你並沒有錯!我和你爸都懂得,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爸爸、媽媽,你們還要不要我這個女兒?哥哥他還要不要我這個妹妹?」風荷搖著伯奇夫婦的肩膀問。

  「風荷,別說傻話。你永遠是爸爸媽媽的寶貝女兒、你哥哥的好妹妹!」葉太太慈愛地說。

  伯奇的話更充滿了真摯的溫情:

  「風荷,十五年來,你給了我們許許多多的安慰和歡樂,我們會永遠感激你、永遠愛你的。這次,我們這樣做,一方面是實在不得已;另一方面,也是覺得,你遲早應該知道真相。雖然到目前為止我們不知道你的親人是誰,但我們卻並不想獨佔你,如果有一天你的親人找來,究竟是去還是留,你有完全的自由……」

  「不,爸爸,」風荷又叫了起來,「我永遠不離開你們!」

  「你啊,你啊,」葉伯奇憐愛地拍拍女兒的頭,笑著說,「這才真是傻話!女兒家總是要出嫁的麼!」

  葉太太將風荷一摟,對伯奇噘起了嘴:「出了嫁,也是我的女兒!」

  「對,還是你媽說得好。」葉伯奇愉快地接受了太太的糾正,「好啦,風荷,最近這些天,你的精神經受了一次重大考驗,我很高興,你變得堅強了,成熟了,像個大人了。現在一切都已過去,從今天起,你應該像從前一樣無憂無慮,一樣快活,那我和你媽就高興了。」

  伯奇的話像一股溫暖的泉流,注入風荷心中。

  但是,她馬上想起了哥哥,可憐的哥哥:

  「爸爸,哥哥,他……」

  「放心,他是一個懂事理的男子漢,相信他經受得起。」怕奇把臉轉向妻子,「對嗎,淑容?」

  「是的,我相信,」葉太太肯定地點點頭.

  三天以後。

  上午十點多鐘,夏亦寒正在醫院忙著,接到葉令超打來的電話。

  令超說,有要事與他商談,請他務必於十二點準時到梅龍鎮酒家見面。

  亦寒把事情處理完畢,便驅車前往。

  令超已在梅龍鎮酒家門口恭候,他一直把亦寒領到二樓一個僻靜雅致的單間。

  梅龍鎮酒家開張不久,可是名聲已經很大。它以正宗川菜而使上海的美食家們大開脾胃。又以環境舒適、服務周到而使一向愛挑剔的滬上闊老闊少們直翹拇指。

  桌上放著豐盛而精巧的各種川式冷盤和小吃。令超揮退了侍者,說有事再叫他,侍者微微一躬,走了。

  剛剛入座,葉令超就為亦寒斟滿一杯滬州特曲,舉杯道:

  「夏醫生,這一杯薄酒感謝你為恢復我的健康所做的一切!」

  「你太客氣了,這原是我應當做的.」亦寒說,但他還是舉起了杯子,看葉令超一仰脖子干了,他也陪著干了,互相亮了亮杯底。

  「請用菜,請,請。」令超舉著點著桌上的碟子,自己率先挾起一塊「椒麻鴨掌」。

  亦寒挾了一片「燈影牛肉」。

  第二杯酒已經端在令超手中:「本該設家宴謝你,但我想今天還是我們倆單獨聚一聚,因為我有事要拜託。夏醫生,請乾了這一杯。」

  「葉先生……」

  「叫我令超吧,亦寒,」他自己帶頭先改了稱呼,「乾了這一杯,我還有話說。」

  碰杯,乾!

  「亦寒,我很快就要出國,到歐洲去,也許要三、五年才回來,拜託你幫我照顧……」

  「等等,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決定出國?」

  「我早想出國考察,現在有了一個好身體,可以成行了,」令超的語調頗有點輕描淡寫似的。

  「可你開刀不久……」

  「請放心,我會注意的。」

  「考察何需三、五年?」亦寒仍然不無疑問。

  「父親早想建立與歐洲的業務聯繫,我這次去,就是想打開這一渠道,」令超解釋道,「請你答應我,幫我……」

  「你不用掛心,伯父伯母的健康我會隨時留意。」

  「謝謝。不過,我要對你特別拜託的是風荷。」令超沉靜地說出這句話,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說得那麼沉穩安說。

  「風荷?」

  「你很愛她,對嗎?」令超炯炯的眼神直視著亦寒。

  亦寒深深地點一點頭,說;「是的,我不想隱瞞。」

  「請允許我冒昧地問一句:你愛她到了什麼程度?」

  天哪!問我愛她到了什麼程度!她就是我的生命,我的主宰,為了她,我可以捨棄一切,獻出一切!

  夏亦寒就這樣說了。他著到一道奇異的亮光在令超眼中一閃,又立刻熄滅了。

  「亦寒,我羨慕你,甚至妒忌你,」令超的聲音中有一種莫名的苦澀滋味,「因為我知道,風荷愛你的程度絕不亞於你愛她!」

  亦寒想說:這,我很清楚。但他並未說出口,只是認真地看了令超一眼。

  「我並不是風荷的親哥哥。她從朦朧不懂事的年齡來到我們家,我一直很清楚,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令超突然急急地說,然後把語調降下來,「我向你坦白,我本是你的情敵。」

  「情敵?」亦寒的眼睛不覺睜大了。

  「單相思的情敵,」令超的嘴角邊浮起一絲苦笑,「我之所以接受心臟手術,就是為了取得向她求愛的權利。」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第一眼看到他們在一起時,我就感到令超對風荷的態度有點不一般;怪不得令超手術後,伯奇夫婦要揭開風荷的身世之謎。幾個念頭迅速地在亦寒腦中閃過。

  令超凝視著赤寒表情變換的臉。

  「如果我預先知道你接受手術的目的,也許我倒不敢那樣執著地勸你了,」亦寒說,「因為任何手術,都不能保證百分之百地成功。可是,如果不做手術,你又不肯以帶病之身去追求愛情。令超,我將會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所以,我還應該謝謝你的寬厚和仁慈。」

  「別把我說得太好了。我那時是孤注一擲。我的決心是:治不好,毋寧死!可惜,現在我體魄健全,愛情卻無望了。」

  「這便是你出國考察的原因嗎?」

  令超沒有回答。他避開亦寒的詢問的眼光,輕聲說:

  「我曾和風荷約定,不把我這次失敗的求愛告訴任何人。可是,想來想去,我決定把實情說給你聽。」

  「謝謝你那麼信賴我,」亦寒鄭重地說。

  他們倆人都忘了動筷,整整一桌酒菜幾乎沒人去碰。半晌,令超才以無限感慨的口吻說:

  「你得到的是一件真正的無價之寶,請你向我保證,終生珍借她!這是我作為一個哥哥的請求。」

  「我會的,我保證,令超,」亦寒懇摯地說。

  兩雙男子漢的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我衷心祝福你們,」令超兩眼閃著淚光,用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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