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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頁 深雪 而初到巴黎最難忘的事,是好朋友的逝世。那名與他結伴離鄉別井闖天涯的小伙子,為了愛情的不如意而自盡。 之後一段日子,畢加索在西班牙與巴黎之間來來回回,他抑鬱又狂亂,憤怒又迷惘。他對自己的才華很有信心,然而身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那麼不受控。這是畢加索一生最不如意的日子,孤獨、Z徨、經濟拮据、不受重視……他知道始終有天定必出頭,只是不知道會是哪一天。 這就是他的藍色時期,他繪畫了著名的畫像,另外還有一些街頭賣藝人的淒苦生活,此外就是咖啡室內那些貧窮潦倒愁苦的人的臉。年輕的藝術家,自覺與這些人的心靈有著共同的語言。 當小蟬與畢加索手牽手走進這時空之際,一九○一年的畢加索正在繪畫那幅對小蟬來說極有意義的自畫像。畢加索就如畫布上的自己那模樣,唇邊與下頜都留有于思,雙額凹陷,目光銳利,但不快樂。他有一種二十歲大男孩不該有的滄桑。 畢加索看著那年輕的自己,對小蟬說:「要活到這時候嗎?會不會太落泊潦倒?」 小蟬說:「你放心吧,有我在,起碼三餐無憂。」她擔心的是另一個問題:「但要你重回這年代重新摸索藝術風格,你會不會覺得太沉悶?」 畢加索聳聳肩,又笑了笑。「誰說我是回來畫畫?我回來是為了談戀愛嘛!」 小蟬聽了很高興,她的雙眼閃閃亮。「那麼……」她朝畢加索俏皮地眨眨眼。 「你給我上他的身?」畢加索替她接下去。 於是小蟬就走到畢加索身後,用雙手按著他的肩膊,把他推向年輕的畢加索的身體內。兩個年代的畢加索立刻合二為一,坐在畫布前的英俊大男孩,隨即渾身一震,目光內掠過彗星一般的光芒。 小蟬走到他跟前,笑著問:「還好吧?」 畢加索站起身湊近她,似笑非笑地說:「哪裡來了一個東方美女?」 小蟬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年輕強壯的畢加索已一手抱她入懷,摟住她瘋狂激烈深吻。她意圖反抗,但因為他抱得她實在緊,也因為他的深吻無比性感,她便只好欲拒還迎,隨他吻著她在房間內旋轉,最後雙雙跌倒在那張凌亂的木床上。 慾火焚身。要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 他急不及待地掀起她的上衣,她見他的姿態有點笨拙,便索性自己動手脫去。他趁著雙手正空閒,便急急忙除下衣服和長褲。兩人脫衣的動作利落急速,像正在比賽脫衣速度那樣。只花了十數秒,他們便在對方面前脫個清光。 像兩個赤條條的小孩子,他倆嘻笑叫嚷。笑過了之後,就把對方注視了一會,接著,便相擁糾纏到被單上去。 他和她都想得太久。今天,大家的身體都匹配了,還不極速把握相擁的一刻? 小蟬咬著唇,望著起伏她身上的畢加索,那感受就如做夢一樣。怎會如此?這個男人怎會潛進她的身體?畢加索的臉孔就在她的掌心中,畢加索給她的身體帶來奇妙的快慰,明明入肉入骨,卻又無法叫她覺得真實。 後來,他倆並排躺下來,雙眼朝那剝落的天花板上望去,畢加索就像世上的一切男人,問著同一個問題:「你覺得怎樣?」 她想說覺得虛假,但又不忍心這樣不禮貌,於是,她選擇了另一個答覆:「再試多一次才知道!」 這回是她爬到他的身上,起勁地追尋答案。 畢加索大笑,那笑容率真得似個孩子。 而自此,這一男一女就火熱地戀上,成為一雙狂野的情侶。 在巴黎的咖啡座之內,西班牙小子擁吻從東方而來的怪模樣少女;他們在大街上跑,追逐不肯接載他們的馬車,畢加索走到低級的妓院找靈感,小蟬打扮成男孩子去參觀;他們混在同樣潦倒的藝術家圈子中,胡說八道,喝酒喝到天亮。而每當他們需要金錢,小蟬總能從口袋中掏出錢幣來,數量不多,但已足夠二人結伴作樂。當他們手牽著手的時候,生活永遠無憂。 小蟬的打扮如當地的婦女,梳著鬆鬆的髮髻,戴著小巧的帽子,穿花邊恤衫和打褶的半截長裙。那年頭仍然流行束腹內衣,是故她也訂造了幾套,在畢加索的房間內走動時穿著。起初畢加索繪畫她穿衣服的樣子,後來他就要求她脫光衣服。小蟬赤裸地橫臥在他的跟前,成為他的御用模特兒。 他描畫她的身體,一幅又一幅,有些寫實有些扭曲,什麼姿勢也有,每天不停地畫,完全不厭倦。他說:「真不相信,我居然愛上這副瘦骨嶙峋的身體!」小蟬笑著回應:「你該為自己的審美觀高興,你超前了一百年!」 他們常常親熱。一隻鴿子飛過窗前圍欄,也能激發起他們的熱情。小狗在後巷中叫吠,熱情之火便立刻被燃燒。喝過咖啡後肉慾會旺盛;如果喝的是一杯酒,便更一發不可收拾。他們沉迷在相戀的體溫內,世上所有事情,沒有比相擁更重要。 畢加索抱著小蟬說:「你說,有形有相,多好。」 小蟬燃起煙,吸了一口,形神慵懶。「二十歲的男人真是了不起!」 畢加索一聽,身心的衝動又旺盛起來,他沉醉在她的身體內,享受著二十歲才配有的爆炸力。 日子就是如此燃燒,瘋狂而無憂,什麼也不愁,只怕浪蕩得不盡情。 小蟬最愛研究他的畫作,她亦完全體會得到作為大畫家筆下模特兒的光榮。只要畫作能流傳後世,畫中人的姿容就成為不朽。 當中一幅素描真實得如同攝影,小蟬對畢加索說:「很少看見你用這種風格繪畫。」 畢加索說:「我六歲的時候已懂得把所見的人與物鉅細無遺地描畫出來,孩童時期的我已畫得一手如米高安哲羅般的好畫。隨後,我花了一生時間,把所繪的畫回復一個孩子該有的狀態。」 小蟬把頭依偎在他的胸膛上,讚賞地說:「你是天才。」 畢加索回答:「而天才愛上了你。」 小蟬抬頭望進他的眼睛內,那個世界晶光閃亮,看得人心花怒放。小蟬笑得很燦爛,她向這個剛說過愛上了她的男人問道:「天才會愛我多久?」 畢加索說:「一生一世。」 小蟬眨了眨眼,就像世上的一切女人,無法為太完美的情話而感動。她嫌棄他的樣子不夠誠意。「你以為我會相信!」忽然,女人的情緒突變,她質疑他。 畢加索反應愕然。「女人會期望男人說出另一個答案嗎?」 氣氛開始僵起來,小蟬從床上坐直了身,也收斂起臉上所有笑容。「就因為由你所說,所以分外不可信。」 畢加索歎了口氣。「我是真心愛你的。」 小蟬扁起嘴。「我們回來一九○一年才兩個月,你當然就愛我啦!」 畢加索懊惱。「那你想我怎辦?」 小蟬皺起眉。她也不知道。只覺得,忽然地,她極想刁難他。 畢加索說:「我答應你,我會盡心愛你。」 小蟬不想放過他。「每個女人都聽過你這番話,但每個女人都得不到。」 畢加索保持著耐性,努力安撫她。「我盡力,好不好?」 小蟬發脾氣。「才不,你不會做得到!」 就這樣,終於惹惱了畢加索。「你別這樣庸俗可以嗎?」他向小蟬咆哮。 小蟬瞪圓杏眼。「你說我庸俗!」 畢加索氣沖沖地走下床穿回衣服。「原本好端端的晚上,你硬是要破壞氣氛。」 小蟬說:「每一個女人都想與自己的男人天長地久!」 畢加索轉過頭來,怒目而現。「我不是已經答應了你嗎?」 小蟬抓住床單,苦著臉說:「但是你不會做得到!」 畢加索把衣服穿好,指著她的臉說:「你那個住在不知名小島的男朋友又做得到嗎?」 小蟬一怔,他居然提起了阿光。 畢加索一臉鄙夷:「他不也是做不到!」 阿光的樣子和神情立刻清晰地浮現在小蟬的腦海內。她想得入神。 畢加索冷笑。「無男人做得到。」 小蟬這才把眼珠溜向畢加索的臉上,她平靜地說:「不,他做得到。」 畢加索聽得見,他木無表情地望了小蟬半晌,這樣的神情,叫人猜不透他的下一步。時間凝住,氣氛膠著,最後,畢加索轉身,悶聲不響地拉開大門走出走廊外,而那關門聲暴烈又刺耳。 「砰!」小蟬隨那關門響聲渾身一震,她猛地搖了搖頭,阿光的臉這才從她的腦袋中消散。她抓了抓頭皮,然後跑到露台上向下望,夜間的街道上有畢加索怒氣沖沖的步行身影。 她知道這個要面子又倔強的男人不會從街上抬頭望她。於是,她看了數秒便從露台走回那張木床上,她緩緩躺下來,咬住指頭好好想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