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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岳靖 「祆祆,你這是幹什麼?」這一個下午,鄒風和被她徹底地弄糊塗了。「我不想今後變成不受歡迎的客人。」他到底還是個懂禮貌的人,雖然來祭家多次,一直很想窺探她的私人空間,卻不希望用這種方式。「我這是擅闖……」 「是我帶你進來的!」她走向他,把他推到壁爐前的躺椅。 他的腿撞了一下椅緣,整個人摔坐入位。「我身上的雨水弄髒了你家的地毯……」 「鄒風和,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她的問題來得突然。 他噤了聲,一臉吃驚。 祭祆兒不等他回答。「你們男人都喜歡成熟女人……」說著,她開始脫掉衣服。 鄒風和傻了,一動不動地陷在椅中。 壁爐裡的柴火辟啪作響,她的肌膚,一寸一寸裸裎,直到一絲不掛,淚水嘩嘩自眼中流出。 「你看我是個小女孩嗎?」她定定站著,毫不掩飾自己的身體,嗓音聽得出有種倔強。 鄒風和垂眸,晃一下頭,回過神。「祆襖——」語氣出奇低沈地道:「你在跟誰賭氣?」 祭祆兒強烈一震,叫了起來。「我哪有!」她慌亂地走動,東碰西碰,情緒一點一滴失控,最後拿了東西就摔。「喜歡成熟的女人……我不是嗎!誰說我還小、我還小……」 「祆襖!」鄒風和站起身,靠近她。 「走開!」她大哭大叫,推倒一隻大花瓶。巨大的聲響,引來門外的拍打聲。 「裡面在做什麼?開門!」年輕總管余聯的聲音傳進來。 鄒風和轉而往房門走去, 「你敢開門……我就殺了你!」她哭著說狠話。 鄒風和注意到她握著一塊尖銳花瓶碎片,可能割破掌心,因此流著血。「襖襖!你放開手!」他沒再多走一步,整個人僵在門邊。 門還是開了。 祭襖兒看清門口的人後,激動地用鄒風和聽不懂的語言大吼一句,便癱倒在地,哭得更加兇猛。 羅愉走入房內,看著穿著正式制服的少年。「謝謝你。」說了一句,然後將鄒風和請出門。門關上後,他走到祭祆兒身邊,脫下自己的襯衫,包住她赤裸的身軀。 第四章 「怎麼你一出現,她天天這樣哭鬧?」一個聲音在神秘的夜燈光芒中說著。 一道細長白煙,如飛機在天空拉出的雲線,靜靜飄出露台。落地門邊上,一盞仿古壁燈,將男人抽菸的剪影照射在大屏風。 羅愉坐在床頭,左腿從床緣筆直地斜到地面,右腳則屈放在床鋪。綴著紅色小羽毛的白紗床罩,循著古典床架的木質紋路落在他左腿的膝蓋,祭祆兒睫毛沾著淚光,枕在他右腿上,沉睡著。 「你該給她一個快樂、驚喜的十五歲生日——」屏風上的剪影,動了動,熄掉菸頭。 羅愉輕輕撫開祭祆兒頰畔的髮絲,一掌托著她包纏繃帶的右手。花瓶碎片在她柔荑留下不只一道傷痕,大大小小的血口子分佈在她的指節、掌心和虎口,深淺不一。她不讓他處理,彷彿那些傷就是他割上的,她怎會再讓他碰,還是由余聯幫她消毒包紮,最後她累了睡了,才輪到他抱她上床。 「她是我最疼愛的妹妹!」過於沉定的語調,絕對是責難。祭始禧自落地窗邊,雅致的屏風後,走出來。 羅愉聽著他移動的步伐,一步一步,在地毯發出具體而微的沙沙聲,像隱身草叢的一頭豹,緩慢優雅卻散發著危險氣息地趨近獵物。 羅愉抬頭,對住他的眼。「她是我的妻子。」正因為如此,他不願見她受任何傷害,怎奈她敏感又激烈,非得教他擔憂、不捨。 床尾凳旁,明亮的立燈下,一隻象牙雕成的鶴,引頸仰望著燈罩的翔龍紋飾。祭始禧站在燈座前,探手碰觸燈罩,燈罩晃動,悠悠旋轉——「龍」飛了起來。 「羅愉,你這麼不瞭解祆兒——」祭始禧開口。 羅愉的眼神移回祭祆兒睡顏上。 「她不是個小孩了——」祭始禧沉吟地緩下語氣。 起居室那方傳來敲門聲,一個僕傭走進來,道:「余總管通知始禧少爺和羅先生,要用餐了嗎?」 「把晚餐送到隔壁起居室,我和小姐一起用。」祭始禧回答。 羅愉站起身,拂開紗幔,走出來,說他還不餓,晚點兒吃。女傭頷首離開,關上臥房與起居室相連的門。靠牆的船型骨董桌上,插了一瓶榮冠花枝,晶瑩剔透的弧形小花,掉滿桌,花期過了。雨後濕潤的空氣漫進來,露台外的天,已懸上一枚月。 羅愉繞到屏風後方,半掩露台窗門,然後走向祭始禧。「你想說什麼?」他看著祭始禧。 兩個男人站在巨幅抽像油畫前,一陣無聲相對。這房裡的畫作全是祭祆兒畫的,她手巧,能拿畫筆、毛筆,握弓拉琴,更能揪扯繃在人內心深處的細弦。 「祆兒從小注定是你妻子——」祭始禧打破沈默。「因為如此,她不須戀愛?」他一臉的凜然表情,雙手收進西裝褲口袋。 羅愉眼睛閃了一下,馬上又轉黯,不發一語,走回床畔。 祭始禧瞅著床帳裡的人影,轉身邊走向房門邊說:「祆兒現在正是需要熱情的年紀。」 十三歲開始,她就邁入年輕女子的行列,應該結識男子,被吻和擁抱,並且體驗快樂,這是經典上說的「人生階段」。她卻還沒經驗,至少尚未體驗所謂的「快樂」;倒是她十三歲之前,或者更早之前,大概是五歲之前吧,那時,她和羅愉很親近,相當親近,大多數時候,她不是黏著母親,也不纏著父親,而是膩在羅愉身上。她常到蘇林的白色地中海屋宇,在那兒過夜。羅愉一定抱著她入睡,唱高原的歌謠給她聽。她長大才知道那是情歌,夫妻間唱的,但她再也沒聽過了——那低低的音調纏著柔情的文字,繞人耳際…… 襖兒,趕快長大喔,襖兒—— 祭祆兒睜眼醒來,貼著枕頭的芙頰濕了一片,手心傳來灼熱的抽痛感。她左手抓著包繃帶的右手,坐起身,聽見男人的交談聲從起居室傳過來。她下床,衣服都沒穿好,就往起居室去。 門沒掩實,飯菜香撲鼻。餐食有酒燉牛腰子、馬鈴薯牛肉糜、醋泡番茄,甜點是炸巧克力沾紅酒……前菜一定是茴香奶油烤螺肉——她最喜歡的。螺肉,她一點都不愛炒的! 她穿過兩道門中間,起居室另一端的門同時關上,似乎有人剛離開。壁爐前的躺椅不知何時搬走,原本置中的法蘭西式矩形桌移近壁爐,桌上點了蠟燭,輝映爐火。 「襖兒,」祭始禧坐在方桌的一邊,正在享用餐食。「你醒了?」 祭祆兒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最疼自己的他。她愣愣看著他。 祭始禧放下餐具,喝了一口酒,道:「過來用餐。」 祭祆兒動了一下,走過去,坐在祭始禧對面的位子。她的餐具老早就擺好了,這頓晚餐不只是兄妹團圓飯吧?!她抬眸盯著祭始禧。 「怎麼?」祭始禧挑一下眉。他注意到她臉上有淚痕,但不去談,只說:「手還疼?要哥哥餵你嗎?」唇角浮現取笑似的弧紋。 祭祆兒皺額,瞪兄長一眼,拿起餐具,大啖美食。 祭始禧淡笑,執刀叉,繼續用餐。「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他說。 祭祆兒抬頭,視線越過燭火,凝住他。「哥哥去飯店做什麼?」她突然拋出一個問題。 「嗯?」祭始禧疑問。 祭襖兒吞嚥一下,說:「你不用『喂』那個成熟女人嗎?這麼早就能回來陪小女孩吃飯!」很譏諷且帶倔強的語氣。 祭始禧明白了。「你下午有看到我?!」他一笑。「你蹺課就跑去那兒……」 「我和男人約會喝下午茶!」她莫名其妙地搶話,強調地說。 祭始禧看著她,好一會兒,輕應一聲,然後,無事人般地吃他的晚餐,不再說話。整間起居室一下靜得只剩壁爐柴火燃燒的聲音,不知持續了多久,餐具碰撞聲開始揉進空氣裡,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大聲,壓過柴火燃燒聲;接著,一個抽泣聲逸出,彷彿某人耐性被磨盡了般,一串洩憤的雜音鏗鏘地響起。 「該死!」祭襖兒的咒罵聲明顯含有哭泣。 祭始禧看向她。她那端的桌面弄得一團亂,湯碗翻倒、刀叉橫陳。 「這個該死的繃帶讓我連叉子都拿不好!」她拉扯右手的紗布,臉龐掛著兩行淚,不知在氣什麼、急什麼。 「唉——祆兒,」祭始禧歎息,離座朝祭祆兒走去。「你幹麼把自己弄窘?」他將她連同椅子轉個方向。他瞭解自己的妹妹鬧的是什麼彆扭—— 「小丫頭,」他掏出方巾,彎下身,盯著她,把她臉上的淚痕擦乾。「羅愉他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她吼他。「羅愉是你的護衛,一定會受你影響!你們男人都一樣!我今天只是湊巧見到的是你,哪一天遇到的,就會是羅愉帶女人進飯店!」根本還沒發生的事,她卻已像個丈夫外遇出軌,惶惶不安、要死要活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