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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岳靖 「站好!白佳熙!」胡香凝竭力弄出一個兇惡表情,命令女兒。 小女孩乖順了一下,不到半分鐘,又開始把手裡的花往母親發上簪。 祭祆兒笑著。「她一點也不怕你嘛!」 「是啊,」胡香凝一臉沒轍,脫掉女兒沾泥巴的鞋子,將她抱起。「頑皮鬼出世,天生來鬧人。」她打一下女兒圓圓的小臀,唇邊浮現淡淡的笑,神態既和藹又安祥。 「這就是母親吧——」祭祆兒聲音平緩地呢喃。 「什麼?!」胡香凝聽不清她的聲音。 祭祆兒回神,搖搖頭。「沒事,」她攤手,歪著頭,拿下發上的花。「你女兒的傑作。」 胡香凝面色愧然,道:「真抱歉。小丫頭一早就吵醒你。我還跟羅先生說,讓你多睡一會兒的……」 「沒關係,我早該起床了。」祭祆兒將花插在小女孩的辮子,一手摸她粉嫩的小臉。「你叫佳兒嗎?姊姊是祆兒。你是頑皮鬼呀,姊姊可是『半神半妖』喔——我們當好朋友嗯?」 「好——」小女孩拉拉祭祆兒的手,笑了笑,打個呵欠,趴回母親肩上。可能是太早起,玩鬧夠了,想睡。 胡香凝溫柔一笑。「你說你叫『祆兒』?你姓祭嗎?」 祭祆兒頷首。「你樓下的便利屋,是我大嫂的店。我聽嫂嫂講過你……你是不是有個綽號叫『狐仙』?」 「啊!原來你是則雲的小姑呀!」胡香凝驚訝極了。神的便利屋的前老闆——賀則雲,是她的好朋友,因為遠嫁他鄉,店務轉手由祭姓夫家的助理羅悅接掌,而今羅悅的雙胞胎兄長羅愉出現,參一腳,還帶了新的祭家人來,以後鐵定熱鬧!「太好了,好久沒這麼熱鬧了……」 祭祆兒偏頭看她。「狐仙姊姊,」直接叫起胡香凝的綽號。「有一個佳兒,你仍覺得不夠熱鬧?!也對,孩子應該多生幾個……」 「喔!我不是說這個。」胡香凝抓回思緒,笑著看祭祆兒。「我的意思是,我很高興認識你。」 祭祆兒唇畔上揚。「嗯,我也是。」她走到窗邊,打開窗戶,迎著晨風。 「對了,祆兒,」胡香凝突然想起什麼,走到門口,提來一隻袋子。「羅先生……唉,我就叫他羅愉吧!他幫你準備的衣服。他是個客氣的人,老怕打擾婦女旅館的住客,一早就到樓下幫羅悅開店。」 祭祆兒接過袋子,打開看——是她的日常服。顯然,羅愉有回去祭家飯店,也見過始禧哥哥了吧! 「這就是『神的便利屋』——」祭始禧撫著下巴,一手背在腰後,沉吟地審視週遭的裝潢擺設。 一幅懸空高掛的布畫,是印度教中著名的神祇——結合時母與進難母的雪山神女和她的配偶毀滅之神濕婆。這個神話色彩濃厚、鮮艷搶眼的藝術品,是入店的序幕。視線越過這布畫,往上仰望,臨摹「創世紀」就畫在挑高的圓拱屋頂,看完「創世紀」,拉回目光,調遠焦距,掃視一圈,更多神話裡的元素,或被製成雕刻、塑像,或被印成文本,展示陳列在圓弧梯形牆與高達天花板的書牆裡。這家店不只跟「神」有關,還兼咖啡館與書店功能,更提供各式各樣用品,所以叫「神的便利屋」。 祭始禧低笑一聲。「我那大嫂可真是『女神』——巧思、創造還帶寓意,開了家奇店。」他走到結形吧檯前,選了一個位子落坐。 吧檯裡,羅愉倒了一杯熱茶給他。「襖兒應該還在睡……」 「肯定是,」祭始禧打斷羅愉未盡之言,道:「她很久沒好好睡上一覺——」 「今後不會了。」羅愉沉定瞳眸,嗓音像在宣誓,不容動搖。 「羅愉,我很自私,」祭始禧垂眸,啜飲一口茶,眼神凝著一尊中古武士塑像。「我只希望我的妹妹好過——」意思很明顯了—— 祭始禧不再需要護衛,他要羅愉徹底做到以他最疼愛的妹妹為主——這是男人的約定,像一個父親要嫁女兒的心情。 「這種話我一點也不想再聽你講!」羅愉發出從未有過的僵硬嗓音,撐在吧檯緣的大掌,緊緊握成拳,彷彿隨時能捏碎它。 祭始禧注意到他那因怒意而浮現青筋的手背了,這使他驚訝。羅愉雖然沒羅悅那麼愛笑,但也從沒發過脾氣,基本上,羅愉是個比弟弟羅悅來得穩重,並且擅長控制情緒的人。 「沒想到你會有這種反應,我沒說錯什麼,不是嗎?」祭始禧取出銀製菸盒,揀了根菸,點火抽著。 「你太過疼愛祆兒了!」羅愉咬牙回道。 祭始禧挑眉。「她是我的妹妹,我不該疼愛她嗎?」他似乎感覺到羅愉週身輻射出一種異樣情緒—— 「你的其他兩個兄弟,沒有像你這樣疼愛她!」多年來,羅愉對祭始禧,就只有這點不滿——他總是特別能安慰祭襖兒、能聽她的心事,帶她從英國來到台灣……他太親近她了!「你只是她的三個兄長之一,做到如此,你以為我的心情如何!」羅愉壓低的強硬嗓音,彷彿在指控什麼。 祭始禧沉沉吸了口菸,渾厚的笑聲隨著白色煙霧飄了出來。「呵……這是吃醋嗎?」他望住羅愉冷然又冒火似的黑眸。 羅愉啪地轉身,腳下踢到一罐不知什麼東西,一股酸味在空氣裡迅速漫開。他蹲下身,撿起罐子,一瓶破掉的蘋果醋,汁液外流,沾了他滿掌。他把瓶子放到洗滌槽,打開水源,猛洗手。 祭始禧大笑。「總算讓我見識到了,妹婿——」這話聽起來有那麼點惡意與取笑。 「哥哥!」一個聲音叫道。祭襖兒身著她最常穿的疊襟裙衫,體態苗條、清絕殊美,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喔?祆兒!」祭始禧捻熄菸蒂,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不只祭始禧疑惑,連羅愉都沒聽到門後鈴何時響過。 「你穿門而入嗎?」祭始禧微笑道。 祭祆兒輕手輕腳,笑吟吟地走來。「你們在說什麼?」她坐在哥哥身旁,眼睛盯著羅愉,神情煞是迷人。 羅愉忍不住伸手摸她。 她蹙鼻。「你的手有個味兒……」 祭始禧又笑了起來。「我在這兒,害他打翻了東西。」他喝掉杯裡的茶,摸摸祭祆兒的頭,站起身。 「哥哥要走了嗎?」祭祆兒仰著臉龐。 祭始禧頷首。「你昨晚沒回飯店,我只是過來看看你是不是沒事。羅愉在,我就放心了。」他意味深長地瞥一眼羅愉,揮揮手,說改天會再來,然後往店門走去。 祭始禧一離開,祭祆兒也起身,繞到吧檯裡去。羅愉站在洗滌槽前,洗著祭始禧用過的瓷杯。她從背後抱住他的腰,小手交疊在他腹部。 「我知道你打翻什麼喔。」她瞇眼笑著,甜甜的嗓音神秘又調皮,像在賣什麼關子。 羅愉側過臉。祭祆兒踮起腳尖,吻到他頰側,女性特有的馨香竄進他鼻腔,無法醒神,倒是醉人。羅愉索性轉身,抱著她來個狂野的早安吻。 她輕輕地笑著,心情好得不得了,舌尖纏著他的,小手亂拉他的衣擺。他咬著她纖白的頸項,吸吮一個吻痕,才放開她。 「要吃點什麼早餐?」他問她。清晨,他回飯店拿她的衣服時,已把附近的環境,走看一遍,各式早餐店都有,要不,神的便利屋賣的東西,也足以讓他為她做一份簡單的三明治。 「我吃過了,」她微喘地告訴他。「樓上旅館的狐仙姊姊,準備了清粥小菜給住客當早餐。」 羅愉閉一下眼,說:「我得跟她道個謝才行——」 她笑了起來。他挑眉看她。 「狐仙姊姊說你太過客氣,她會很不自在。」她捏他的腰,讓他低呼一聲。她使壞地一笑,轉身跑開。 羅愉手長腳快,一把就將她抓回懷裡。她推抵他,轉個圈兒,又逃離他,伴著嘻笑聲,跑到角窗邊。羅愉追出吧檯外,抓住她。她拉著他的脖子,兩人失了重心,摔在木板地上,哈哈大笑著。 「羅愉……」她笑聲漸歇,伏在他胸膛,眼眸凝聚一種深情。 羅愉攬下她,吻她。「我得幫羅悅看顧這家店,你要當現成『老闆娘』,可別再鬧我嗯?」 她點點頭,在他唇裡說好。羅愉擁著她,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直到櫥窗邊傳來奇怪的聲響。他們抬起頭來,望個究竟。窗外有好幾名婦女正看著他們。羅愉猛地躍起,一手拉起祭祆兒。隔窗的婦女們抱腰笑起來。然後,她們一個個消失,沒一會兒全部出現在店內。 她們是婦女旅館的住客,每天都會下來喝咖啡、聊天或看看書。羅愉搞清狀況後,忙著給客人們煮咖啡,祭祆兒則周旋在她們之間,聽她們說聊女人話題,每聽一個故事,就給她一個靈感,讓她找來畫筆和紙,坐在椅子裡塗塗抹抹。直到她們「散會」要離去,都從祭祆兒手裡拿到一張代表自己的圖。所有人驚喜不已,度過一個愉快的上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