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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煓梓 藺嬋娟面無表情的看著喪綽,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漏掉,眼光之冷,教喪綽又是一陣心有不甘。 「你到底給不給錢?你要是不給錢的話,我就賴在你店門口。哭到你無法做生意。」這喪綽是江湖老手,想趁著這麼多人圍觀的同時,逼迫藺嬋娟就範。 只見她藺大小姐不慌不忙的點點頭,表示隨便他,這下換喪綽傻眼。 怎麼辦,這哭還是不哭?大夥兒都在看了。 不管,豁出去了,非得要到錢為止。 喪綽「哇」一聲地哭出來,哭得是天旋地轉,風雲為之變色。圍觀的人聽得議論紛紛,為他哭訴中的身世大表同情,唯獨藺嬋娟沒有一絲憐憫。 「你哭完了嗎?」就在喪綽幾乎哭啞了嗓子之際,藺嬋娟終於出聲。 「差不多了,怎麼著?」喪綽不明白她為何問他。 「抬頭看看上面。」藺嬋娟要喪綽看清她家的招牌,喪綽抬頭一望 哎呀,不妙,竟然哭到槓房來! 「看清楚了吧!」藺嬋娟淡淡的說。「永平號,這招牌夠大了吧!要不要我把你剛剛哭訴的內容再哭一遍?」什麼三歲喪母,四歲死舅舅,五歲死奶奶。人家兩個月之內連死三個親戚的都沒他哭得這麼離譜,他同人家囂張什麼? 這個殺千刀的惡婆娘,居然不事先知會一聲。 「你……你明明是戲弄我,為何一剛開始的時候不講清楚?」喪綽惱羞成怒的怒斥藺嬋娟,此時圍觀的人們又在一旁偷笑,更是讓他氣得雙頰脹紅,惱到不知如何是好。 「是你自己硬要哭,我也沒有辦法。」藺嬋娟聳肩。「況且,你的演技也太差,到處是破綻。」 「你這瘋婆娘到底在胡說些什麼?」聞言喪綽心虛的反駁。「什麼老子的演技很差?」 「還不承認!」藺嬋娟冷冷看他一眼。「好,我問你,你說你剛死了父親?」 「沒、沒錯。」喪綽答。「是剛死了父親。」 「既然如此,那麼為何你繫著齊衰用的腰絰!」藺嬋娟捉他的小辮子。「你身穿斬衰的衰衣,頭戴斬衰的首絰,可卻系錯腰絰。敢問,你究竟是死了父親,還是母親?」斬衰為父喪,齊衰為母喪,兩者的喪服並不相同,就連小細節,也有明顯的差別,不過一般人不會注意到這些。 「請問,你府上到底是誰過世?」藺嬋娟更進一步的追著喪綽要答案,喪綽一時心慌。竟胡亂答。 「是母親……不,是父親。」喪綽手忙腳亂。「可惡!臭娘們,你給我記著,改天一定找人報仇。」 喪綽眼見苗頭不對,立刻給跑了。眾人議論了一陣子以後也跟著離去,於是四周又恢復原先的安靜。 「你處理危機的方式真是使我大開眼界,小生萬分佩服。」 藺嬋娟才剛跳過一個危機,另一個麻煩緊接著來。 「言重了,仲公子。」藺嬋娟看都不看他一眼,逕自轉身進屋。「不過是一個騙子,我還應付得過去。」 「但是這個騙子可能是個潛在的危險,我看你還是小心一點的好。」仲裕之跟在藺嬋娟的屁股後頭踏進店裡,就怕她太大意。 「我相信仲公子一定有更好的建議。」藺嬋娟一點也不意外他會來找她,人家是恨不得一輩子不要踏進棺材店,他卻是一天到往這裡跑,怪哉。 「的確有。」仲裕之承認。「像這種時候,我就建議你不妨找一個保鑣,一來護身,二來排遣寂寞。」 仲裕之語帶曖昧的說法,使得藺嬋娟原本忙碌的手頓時停了下來。 「排遣寂寞?」她冷淡的看他。「我唯一會覺得寂寞,是我在專心工作的時候遭人打擾,剩下的時間,我覺得還好。」 意思就是請他快滾,沒事別來煩她。 「嘖嘖,藺姑娘,我不相信你真的只喜歡跟那些紙人相處,而討厭活人。」他站在她的面前堵住她的去路,屈身誘惑她。 「看看我,聽聽我活蹦亂闖的心跳。」他接著綻開一個微笑。「我一直想不通,像你這麼迷人的女人,為什麼只對那些火葬啊、土埋的瑣事感到興趣,像我一樣遊戲人生不是很好嗎,嗯?」 墮落的笑容,慵懶的語氣,在在顯示他多麼瞭解自己的魅力和身價。 這個男人,是一個花花公子,而且毫不掩飾對她的企圖。 「請教你,仲公子;在你百年之後,你還會覺得這些是瑣事嗎?」懶得同他解釋,藺嬋娟乾脆請他自己揣測。 「不曉得,誰知道呢?」仲裕之先是歪頭想了一下,立刻又恢復輕佻的樣子。「或許百年後我身邊葬了一堆妻妾,陪我享受死後人生——」 「也有可能就此孤獨終老,死後一個親人都沒有。」藺嬋娟面無表情的戳破他的春秋大夢,他不怒反笑。 「你真懂得怎麼傷一個男人的心,藺姑娘,我敢打賭你就是這樣嫁不出去的。」要不擺著一張棺材臉,要不出口傷人,尤其愛傷他。 「謝謝你的讚美。」藺嬋娟頷首。「我能不能嫁出去是我自己的事,不勞仲公子費心。」 「此話差矣。」仲裕之搖搖手指,表示她錯了。「我可是一向都很關心你,尤其關心你婚姻狀況。」 「是嗎?」她慧眸冷睇。「你確定你是關心我的婚姻狀況,而不是關心我會不會上你的床?」 精闢的見解,一針就刺進他的肉裡,惹得仲裕之大笑。 「真不愧是金陵四姝之一,什麼話都敢直接說出來。」他吹了個口哨。「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企圖,一句話,答不答應?」 她乾脆,他也不囉唆,一句話就想確定彼此的關係。 藺嬋娟淡淡看他一眼,不曉得他是頭殼壞了還是有其他原因,反正她也不想猜。 「這次你要火葬,還是土葬?」既然不想猜,她索性把老話題拿出來,逼仲裕之給她一個回答。 仲裕之瞅了她許久後,重重歎氣。 「怎麼每回見面你都說這一句話,咱們之間就沒有別的話好說了嗎?」土葬火葬還不一樣都得葬,幹嘛分得這麼清楚。 「沒有。」藺嬋娟冷淡回答。「仲公子再不快點下決定,小女子往後的工作很難安排。」 「好吧!」誰叫她藺大小姐紅,城裡大大小小喪事都找她。「土葬好了,這回就用土葬。」 「你確定?」聞言,藺嬋娟反問。「前兩次你都用火葬。」 「有這回事?」仲裕之偏頭回想。「我不記得了。」他聳肩。「反正喪葬的事向來由你打理,我只管掏銀子。」 沒錯,他只管事後付帳,至於費用的來源,一律遺忘。誰叫那些親戚們膝下無子,便宜了這個不學無術的混帳。 「說起來,我這個親戚對我其實不錯,留下了一大筆銀子給我。」兩手交握在腦後,仲裕之突然懂得感恩起來。 「所以這回你要用土葬。」真是難得,這混帳也會良心發現。 「是啊!」他斜瞄她一眼,她的驚訝全寫在臉上。「我這親戚小時候曾遭遇過祝融,教火給燙傷了。」他比了眉毛上方的位置。「這裡,就是這裡。他就是教火給燙傷這個地方,因此他一生都很怕火。如今他雖然死了,但我絕不能再用火把他燒一次,所以這回就決定用土葬,花多少錢都沒關係。」 有情有義的論述,她還以為他只懂得吃喝玩樂,沒想到還挺懂得還人家恩情的。 「明白了,我會盡可能把場面辦得風風光光,不教你的親戚喪失顏面。」藺嬋娟允諾她會拿出看家本事,這反倒引起仲裕之的高度興趣。 「謝謝你照顧我親慼顏面……不過我很好奇,你的顏面在哪裡?」說是挑釁也不過分,仲裕之是真的想挑戰她。 「我的顏面?」藺嬋娟冷眼回望他。「仲公子的意思是?」 「大夥兒都知道『永平號』是金陵城內信譽最良好的槓房,我甚至聽說貴槓房的扛夫,任何時刻都能將肩上的靈柩抬得四平八穩,請問有沒有這回事兒?」仲裕之的嘴角此刻正勾成一個有趣的弧度,擺明了找碴。 「是有這個說法。」藺嬋娟聳肩。「敝槓房底下的扛夫,無論所經之路有多崎嶇,要爬過多少階梯,肩上的靈柩,必兩端俱平,絕不傾斜。」 別看藺嬋娟這話說得很輕,可眉宇之間那股驕傲清晰可見,這更加深仲裕之遊戲的決心。 「那你敢不敢同我打賭?」仲裕之突然興致高昂起來。 「賭什麼?」面對仲裕之這無聊的紈褲子弟,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感到意外。 「就賭你的扛夫。」他越想越覺得有趣。「既然你把你的扛夫說得這麼神,我倒想瞧瞧,在棺材上擺了一碗水之後,他們還有沒有你說的本事。」恐怕只是說大話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