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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蘇珊·伊麗莎白·菲力普斯    


  錯了!錯了!錯了!

  她用衣袖拭去淚水,盡可能將煤油潑灑在木屑上。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啜泣,往後退開,點燃火柴丟出去。

  它迅速引燃了木屑和煤油。她朝樓梯奔去,熊熊火舌吞噬了木屑堆。當她離開「日昇之光」後,至少還有這項報復安慰著她。

  然而她所造成的毀滅也是可怕的。它是醜陋、可恨的,而且只證實她和肯恩一樣差勁。

  她抓起一旁的空布袋,開始拍打火焰,但火焰擴散得太快。一陣致命的火星雨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肺部彷彿燒灼一般。她踉蹌下樓,拚命吸氣。在最底層的階梯,她摔倒了。

  陣陣濃煙朝她熏來。她的裙襬開始悶燒,她空手拍熄余焰,爬到門口,終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

  「日昇之光」的警鈴大作。她撐起身軀,跌跌撞撞地朝樹林跑去。

  工人在工廠全毀前撲滅了大火,但火焰已吞噬了二樓和大部分的屋頂。肯恩疲倦地站在一旁,滿臉都是煙灰,衣服上被燒焦了好幾處。他的腳邊是一隻遭火焚過的空煤油桶。

  曼克來到他身邊,沉默地評估著受損的情形。「我們還算幸運的,」他最後道。「昨天的雨讓火勢無法擴散得太快。」

  肯恩用靴跟踢著煤油桶。「我們再一個星期就要裝置機器。如果放火的人再晚一點,連機器都會完蛋。」

  曼克望著煤油桶。「你想是誰做的?」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會找出來的,」他望著被燒出個大洞的屋頂。「我絕不是鎮上最受歡迎的人,我不驚訝有人想要報復我。但他們又為什麼要等到這時候?」

  「很難說。」

  「他們確實選對了方式重創我,我該死的已經沒有錢重建了。」

  「你要不要回屋子休息一下?或許休息之後,你可以想出辦法。」

  「再等一下。我想再看看,你先回去吧。」

  曼克拍拍他的肩膀,為他打氣,便回屋子去了。

  二十分鐘後,肯恩在被燒燬的樓梯底部撿到它。一開始,他沒有認出那是什麼。火焰已將原本細緻的雕工融鑄得一塌糊塗,但在認出它的那一刻,他的心頭有如被狠狠地戮了一刀。

  鏤空銀髮梳。他曾多次看過它插在如黑色絲緞、狂野奔放的長髮裡。

  他注視著手上的銀梳,某種溫柔、脆弱的感情像水晶般碎裂了。取代的是強烈的譏誚、恨意和自我厭惡。他真是個軟弱、愚蠢至極的傻瓜!

  他將銀梳收進口袋裡,走出被焚燬的工廠,臉龐扭曲,刻蝕著致命的恨意。

  她報復過──現在輪到他了。

  第八章

  他在快中午時找到了她。她蜷縮在內戰期間、被丟棄在農場北方邊緣的舊馬車底下。他瞧見她臉上和手臂的煙灰,藍洋裝上燒灼的痕跡。難以置信地,她竟然熟睡著。他用靴跟踢了踢她的臀部。

  她睜開眼睛。他背著太陽而立,她看到的只是個高大、充滿威脅性的身影,然而她直覺知道是他。她試圖要爬起來,但他用靴子踩住她的裙襬,將她定在原地。

  「你什麼地方都不會去。」

  一把被燒得漆黑的銀髮梳落到她面前。

  「下一次你想要縱火時,記得別留下名片。」

  她的胃裡翻攪,勉強沙嗄地低語。「讓我解釋。」這麼說真是愚蠢極了。她能夠怎樣解釋?

  他微側著頭,擋住陽光。她畏縮了一下,瞧見他冷硬、毫無感情的灰眸。幸好他又動了一下,陽光再度刺花她的眼睛。

  「布萊登是幫兇嗎?」

  「不!萊登絕不會做這種──」萊登不會做出這種事,但她會。她用掌背擦拭乾澀的唇,試著要站起來,但他不肯挪開腳。

  「我很抱歉。」這些字句一點也不合適。

  「我相信你很抱歉火勢沒有擴展,燒燬了一切。」

  「不,不是的──『日昇之光』是我的生命,」她的喉嚨因為吸多了煙霧而乾澀,但她首先得試著解釋。「我一直要的就只有農場。我……需要嫁給布萊登,才能取得信託基金裡的錢。我打算用它來向你買回『日昇之光』。」

  「而你打算怎樣讓我願意賣掉它?再縱一次火?」

  「不,昨晚發生的事是……是……」她深呼吸。「我看過了帳簿,知道你擴張過快。只要有一季收成不好,你就會周轉不過來,而我得準備錢等著。我不會趁火打劫,而是會開給你一個公平的價格──而且我不要紡棉廠。」

  「因此你才堅持要結婚。我猜即使是布家人,也會為了錢而結婚。」

  「不是那樣的。我們喜歡彼此,只是……」她的聲音逸去。再爭辯又有何用?他是對的。

  他的靴子離開她的裙襬,走向「維達」。他會怎樣處置她呢?不管他怎麼做,都不可能比他原先計劃的更糟了。將她送回紐約就像殺了她一樣。

  他走回來,手上拿著水壺。「喝下去。」

  她接過水壺,口渴得幾乎喝光了全部。一直到她將水壺遞還給他,她才看到他手上的繩子。

  在她能夠有所動作之前,他已經抓住她的手腕,繞了個繩圈。

  「不,不要,白肯恩!」

  他將繩子的另一端綁在舊馬車的輪軸上,逕自走向「維達」,沒有回答她。

  「等等,你想做什麼?」

  他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就像來時一樣突兀地消失了。

  下午緩慢、痛苦地過去。他綁得極有技巧,不至於緊得瘀傷了她的肌膚,但也讓她無法掙扎。她的肩膀因為不自然的坐姿而酸痛,蚊蠅在她身邊嗡嗡繞,而且她的肚子餓得咕嚕叫。但想到食物就令她想吐,她的心裡充滿了自我厭惡。

  他在薄暮時分回來,換了套乾淨的襯衫和褐色長褲,和她骯髒的模樣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自鞍袋裡取出個包裹走向她,低垂的帽簷遮住了他的臉龐。

  他注視著她好一晌,然後蹲在她身後,例落地解開繩索。她虛軟無力地背靠著車輪。

  他將水壺丟給她,打開包裹。裡面是一大塊麵包、乳酪和火腿。「吃。」他粗聲道。

  她搖搖頭。「我不餓。」

  「還是吃下去。」

  她的身體另有其它更迫切的需要。「我需要隱私。」

  他掏出雪茄,點燃火柴。火光將他冷硬的面容染上一層血紅,而後火焰熄去,只看到雪茄盡頭的紅光,和無情抿起的嘴角。

  他朝一旁的灌木叢點點頭。「就在那邊,別離開太遠。」

  她覺得太近了,但在她失去理性縱火時,她也已喪失了擁有隱私的奢侈。

  她的雙腿酸痛僵硬,笨拙地走到灌木叢裡。她原希望他能走遠一點,但他卻留在原地,令她感到羞辱不已。

  解決完需要後,她回到馬車,拿起他帶來的食物,勉強自己一口一口吃下去。她吃得很慢,他也沒有催促她,背倚著樹幹而立,彷彿有的是全世界的時間。

  她終於吃完後,天已經黑了。黑暗中只能看到他龐大的身影,及雪茄末端的紅色光點。

  他走向馬匹。月亮破雲而出,將他們沐浴在銀色的光輝裡。他轉向她。「上馬吧,我們有個約會要赴。」

  他致命、平靜的語氣令她不寒而慄。「什麼樣的約會?」

  「和牧師,我們將要結婚。」

  世界似乎停止了。「結婚!你瘋了嗎?」

  「你可以這麼說。」

  「我寧可和惡魔結婚。」

  「我也是,但首先,你得找到一個。」

  夏日的夜晚依舊燥熱,但他堅定的語氣卻令她全身發寒。

  「你燒掉了我的紡棉廠,現在你必須付重建的費用。布萊登不是唯一會為了你的信託基金娶你的人。」

  「你瘋了!我絕對不要。」

  「你別無選擇。上馬,羅牧師在等著我們。」

  凱琳鬆了口氣。羅牧師是她的朋友,一旦她告訴他肯恩的打算,他絕對會幫助她。她走向「維達」,正要上馬。

  「坐在我的前面!」他咆哮道。「我已從慘痛的教訓裡學到不能背對著你。」

  他抱她坐上馬背,跟著上馬。一直到離開小空地後,他才開口道:「你別妄想由羅牧師那裡得到幫助──如果那是你心裡的打算。我已經證實了他心裡最大的恐懼,現在他不惜一切也要讓我們結婚。」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你在說什麼?」

  「我告訴他你懷了我的孩子。」

  她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我會矢口否認!你絕對逃不掉的。」

  「你可以隨你怎樣否認。我已經告訴他你會否認,也對他解釋了一切。自從你發現自己懷孕後,你一直表現得極不理性。昨晚你甚至試圖在火場自殺,因此我不能再放任你這樣下去。」

  「不。」

  「我告訴他這幾星期以來,我一直懇求你嫁給我,以免我們的孩子成為私生子,但你就是拒絕同意。他說今晚他會為我們主婚,不管你怎麼抗議。你可以盡全力反抗,凱琳,但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你絕對無法逃掉的。」

  他的語氣似乎略微放柔了些。「他關心你,凱琳。如果你照我說的做,你可以讓自己和牧師省掉許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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