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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香菱 這麼直截了當的質問,讓栗約農很下不了台。 「當然,這我是管不著啦,不過,我女兒今年才升高一,請你千萬不要帶壞她。」語畢即回客廳去工作。 栗約農坐在床上,怔愣了好久。午夜了吧,身體的疲累已遠遠超過極限,卻了無睡意,只是借住一宿,她竟有種寄人籬下的困窘,這是她嚮往已久的台北? 背回尚未打包的行李往大門口走去。此處不留娘,自有留娘處,她不相信台北之大,竟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你不住了?」姑媽從手工製品當中抬頭問。 栗約農沒有回答,她怕一開口就沒好話,到時候讓小海為難反而更糟。 離開公寓,搭計程車來到公館夜市,她才感到疲累,得盡快找一家旅館睡覺才行。 終於脫離家的束縛,她應該快樂得像只自由自在的小鳥才對,沒想到被小海那痞子害得流落街頭,真是他媽的倒了八輩子霉! 沿著這條不知名的路向前直走,在一面貼滿紅單的牆上,看到幾個醒目的大字—— 誠徵室友,限女性,未婚,學生尤佳,意洽:783706…… 栗約農試著撥電話號碼,意外地竟接通了,對方還熱心的說要出來接她。 鍾老師說得沒錯,天無絕人之路。 來接她的人自稱是黃麗華,要栗約農喊她黃姐。黃姐很瘦,比她矮半個頭,說話很快,像連珠炮,讓人插不上嘴。 栗約農的新住所是在一棟簇新的電梯大樓十樓。二十坪大,兩房兩廳兩套衛浴,每個月房租各攤三千元,免壓金。 由於環境不錯,她欣然租下。 ※ 翌日,栗約農睡到太陽曬屁股才懶洋洋的起床。黃姐已經去上班,桌上留有一份三明治、一杯鮮奶,和一張台北市區的地圖。黃姐把能到力禾工商的路名、該搭幾號公車,統統用紅色簽字筆圈出來。 能遇上這麼熱心的人是她的福氣。 吃完早點,換上乾淨的襯衫和牛仔褲,從十一萬當中取出一些錢放進背包,其餘的栗約農本想存入銀行,但是擔心老媽已經報警捉人,那她就變成通緝犯,假使被銀行人員識破,那她這一趟不就白來了?還是先塞到床墊下面,等過一陣子風聲沒那麼緊時,再另作打算。 現在最要緊的是到書店買一本聯考大全抱抱佛腳,誰叫她匆匆忙忙的竟忘記把課本帶上來。 就這樣,栗約農背著小背包,踩著輕快的腳步,心情感到十分喜悅。從今天開始,即將展開她的新生命,相信只要她夠努力,不久的將來必定能成為享譽國際的知名畫家。 哇,愈想愈興奮,她整顆心幾乎都要飛上天。 這次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往重慶南路的公車站牌。她有個美好的預感,今天所有的事情一定都會非常順利。 雙手優閒橫抱,兩腳斜立交叉的倚在一根大柱子上,栗約農利用等公車的空檔,對這城市做一番評論。 和她一起等公車的人很多,都是一些上班族和學生。她的眼光從四十五度角望去,突地對上一雙邃的眼。 他不會剛巧住在這附近吧?真是冤家路窄!不曉得是不是心情特好的關係,栗約農覺得今天的楚濂似乎比昨天更好看。 「嗨!」楚濂微抿著薄唇,禮貌地揮揮左手。 栗約農以為他在跟自己打招呼,正要開口質問他為何會在這兒出現,是不是蓄意跟蹤她時,一名穿著粉紅色套裝,長髮披肩、皮膚白皙的氣質美女,已從她背後笑盈盈地迎上去。 「我昨晚找了你一整夜,伯母她——」 「現在是上班時間,你不該在這兒出現。」楚濂的口氣並不友善,反而有點出乎意料的浮躁。 「我知道,我只是幫你送早餐。」方可欣的聲音輕柔。「我親手做的壽司。」 楚家的事業遍及各地,但主要公司在台北,而方可欣則是在楚濂由?桐北上後,也跟著北上,見他沒在公司她唯一想到的是他有可能在家。 而就這麼湊巧,還沒到他家就遇到他。 「謝謝,我已經吃過了。」他看著她淡淡一笑,眼底清澈得不見絲毫感情。 「不管,人家已經做了,你怎能不吃。」發完嗲,方可欣一個勁地把那包裝精巧的日式木盒子塞進他手中。她一大早在家中辛苦的做早餐,他怎麼可以不吃! 「我不喜歡壽司,酸酸的。」他攢緊眉頭,臉上倒是沒有怒意。 「不喜歡也得吃,否則我以後天天送到你家去。」她咬著下唇,笑出兩個又深又大的酒窩,接著一轉身坐進路旁停靠的一部賓士車內。 「喂,你——」楚濂無奈地望著木盒子興歎。 「有得吃就快點吃,少在那兒惺惺作態,花心大蘿蔔。」栗約農嗆著鼻音,酸溜溜的譏諷他。 「為什麼叫我花心大蘿蔔?」他口氣中隱隱含著怒焰。 「你既然有了女朋友,幹麼還去勾引我老妹?」想到妹妹一臉迷醉的蠢樣,栗約農就氣得火冒三丈,完全搞錯栗路得喜歡的對象。 「我勾引你妹妹?」楚濂詫笑一聲,「請你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接受不實的指控。」 「什麼不實的指控?你那天在窗子——」 「那是我家的窗子。」他愛站在哪兒就站哪兒,這也犯法? 「還有,你偷偷跑到陽台——」 「那是我家的陽台。」明明是她自己作賊心虛,竟怪他目擊她整個犯案的經過,真是豈有此理。 「總之……」栗約農被他一陣搶白弄亂方寸,變得結結巴巴,「你的種種作為,均一再顯示你對我老妹心存不軌。須知我老妹今年才十四歲,而你已經……呃……」他多大了?至少有二十幾吧。「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就叫我老媽告你誘拐未成年少女。」 老媽的狠戾辛辣,在?桐可算是頂港有名聲,下港有出名,相當有恐嚇作用。 聽完她連篇的栽贓之詞,楚濂火得巴不能潑她一桶冰水,讓她醒醒腦。 「天才和白癡果然是一線之隔,鍾老師看錯你了,小傻蛋。」 令栗約農感到意外的,他跟鍾老師居然也有交情。 「你叫我什麼?」迫於無奈,不能怪他對女人動粗,因為這個女人真的很需要好好修理一頓。「後面有個廣場,要不要過去比劃比劃?」 「好。」她馬上爽快地一口答應,立即又想到她得先去買書,否則憑她三年來累積的「實力」,是絕對考不上任何學校。「等我先去買兩本參考書,大約兩個鐘頭後見。」 「何必費事,以你滿腦子漿糊,直接去當工友或許還有一點希望。」楚濂平常不愛譏誚人,可今天實在是被她激得不反諷幾句,難以嚥下這口氣。 「你好可惡!」栗約農出人意表地羞得滿臉通紅,眼中猶豫著一泡熱淚,顫巍巍得就快要決堤而出。 她功課不好是事實,也不怕人家嘲笑,但她不笨,鍾老師曾不止一次誇她具有超卓的繪畫天份,這是她多年來賴以勉強念完國中的主要力量,沒想到這殺千刀的書獃子,居然連她這麼一丁點足以自詡的才能,都加以蔑視,簡直是…… 她倏然抓下背包,使盡渾身的力氣朝他擲去,當他仍怔愣在當場時,她已捂著臉往另一個方向飛奔離開。 「栗約農!喂!」做夢也沒想到隨口一句無心的話,竟會惹得她如此激烈的反應。楚濂的一顆心忐忑不安,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副追上去也不是,不追上去也不是的模樣。 「你壞事的才能和唸書的本領一樣高。」從後頭走來一個和楚濂一般高大的男子,他乃是和楚濂一起打下金融界半邊江山的副手杜艼。 杜艼堪堪三十出頭,進入商圈以前,曾是南陽實習街的名師,有獵艷高手之稱,從不知忠誠為何物,是個脫離現實軌道的人。 「我傷到她了。」楚濂緊抓著栗約農的背包,臉上的表情冷郁得可以結霜。 「來這之前,我不是一再耳提面命,告訴你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要甜言蜜語、連哄帶騙,不達天花亂墜,絕不罷休嗎?女人吶,就是吃這一套。」 杜艼拍拍他的肩膀,繼續提出自認高人一等的見解,「算了吧老弟,像這種剛從青春期解脫出來的嫩芽,最是無趣,也不懂風情,想要她明白你的一片癡心,起碼得等三五年之後,這樣多浪費生命啊!」 在感情上,他一向主張遊戲本體論,在乎的只是能從中獲得多少快樂,至於有沒有結果,不是他考慮的重點。 「不,」楚濂悵然地搖搖頭,「她和一般女孩不同,甜言蜜語對她是一種褻瀆,唯有赤忱無渝的愛情才配得上她。」 他之所以喜歡栗約農,就是因為她體內有種和他極為相似的因子——執著。無論對事對人,只要他們認為是對的,鐵定全力以赴,不達目的絕不輕言放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