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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香綾    


  官差貼上的公告上這樣寫著——

  惡霸黑雲,經英明睿智的鎮北大將軍逮捕入獄,定於明日午時一刻於衙門公堂會審。其所犯罪行如下——一、蔑視王法,二、驕縱狂妄,三、糾眾鬧事,四……

  編派的罪名一共有八大項。總而言之,黑雲是惡棍一個。

  公告欄下方層層疊疊圍了一圈人,這消息隨著前面幾個識字的大叔驚顫念出,傳遍了整個胡同。鄭大叔的手在公告上比劃來比劃去,薄薄的紙張已東缺一塊,西缺一塊。

  公差見狀,正要上前攔阻,誰知呼喝聲猶未吼起,那公告已被人整張撕去,再也覓不著蹤影。

  「怪俠黑雲怎麼會被捉了?他武功高強……」鄭大叔和半瘸的張大嬸撞個滿懷。

  「是姓陸的狗將軍坑害他,」張大嬸附在他耳邊低聲道,「是個女人,耍苦肉計。」

  「該死的女人。」所有直接或間接聽到這項消息的婦女,全咬牙切齒,巴不得置那女人於死地。

  不僅大街小巷鬧轟轟,青樓妓院尤其視此消息為晴天霹靂,痛哭哀號者此起彼落,簡直到了人神共泣的地步。

  雖然人民這麼愛戴黑雲,但絕大多數的人,連黑雲的長相都不曉得。

  「聽說他長得很英俊哪!」怡紅院和萬花樓的姑娘們全放下手邊的「活兒」,擠到大街上看熱鬧。

  「武功更是好得出神入化。」

  「雖是正邪難分,但是周濟窮人比朝廷還用心。」

  飛鷹幫每年固定施捨三千石白米,給北方一帶的窮苦百姓。

  「上酒家都不用錢,許多老鴇和他是拜把姊弟。」

  「聽說長樂郡主有意招他為駙馬,沒想到被拒絕了,真丟臉!」

  「真的嗎?」這點好像有待查證。

  「他有那麼迷人嗎?」

  「到衙門看看不就知道。」

  剛剛還捶胸頓足,怨歎老天無眼的眾酒國名花,轉瞬間又眉飛色舞的嚷嚷,爭先恐後往知府衙門湧去。

  ***

  知府官邸,西廂房內傳出迭聲的幽歎。

  「你夠了沒?」陸贏姬的手掌忿然拍向方桌,這一掌震天價響,嚇得她的貼身丫環盈盈險些跌落椅子。「我這是為民除害,善盡人女之孝,你敢再給我哄聲歎氣,指桑罵槐試試看!」

  「難道路見不平,連句公道話也不許說?」小姐明明是助紂為虐,還好意思強辯。

  「黑雲雖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可他花名在外,風流成性,處處拈花惹草,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呀。」

  「到處留情有罪嗎?」盈盈一想起秀鳳她娘張大嬸跟她形容過的黑雲,就忍不住猛嚥口水。「這是你跟我講話的態度嗎?忘了誰是你的衣食父母了?」每次理虧,陸贏姬就端出主子的架子。

  盈盈嘟著嘴,眼眶中可憐兮兮地聚著兩泡淚水,細聲細氣的說:「人家是好心提醒你耶,飛鷹幫幫眾遍佈中原各地,他們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他被老爺問斬?你是大禍將至猶不自知。況且,黑雲根本就不是壞人,他只是擋了老爺的財路而已。」

  陸廣榮因覬覦飛鷹幫幫眾經營皮革買賣,利潤頗為豐厚,故有心勾結其他門派,將這地盤據為己有,遂自告奮勇,請纓到東北來,明的說是為了鎮壓匪徒,其實一方面是想與民爭利,另一方面則陰謀斬草除根,要把黑雲這眼中釘拔除,永絕後患。

  「住口!」陸贏姬佯嗔薄怒,卻也掩不住心虛。這世上恐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爹有多惡劣,但血濃於水,即使他再怎麼不齒,他總是她父親呀!「我爹只是不很清廉而已,哪有你說的那麼差勁。」

  「是嗎?」盈盈皮癢地把舌頭吐到外邊納涼,「小小一名將軍,才三、五年就攢聚了上千畝土地,十二棟豪宅,和八個大金庫。老爺何只不清廉,他是無所不用其極。小姐,你看著吧,接下來被拿來當籌碼的就是你嘍。」

  「胡說八道,我是我爹的寶貝女兒,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他怎麼可能加害於我?」盈盈數落的那些罪狀她不是不瞭解,只是不以為然,哪個當官的不是這樣?

  「那就要看你用什麼角度來審視這件事情啦。」盈盈從小和陸贏姬一起長大,和她培養出深厚的感情,卻也演變成沒大沒小的主僕關係。

  「什麼事情?」

  「比武招親嘍。」盈盈幸災樂禍地說:「老爺已經發出十幾封邀請函,將邀請各大王孫公子到聚月山莊比武,誰能獲勝,即可娶你為妻。」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攸關她的終身大事,她爹不僅沒找她商量,居然連知會一聲都沒有?

  「三天前送出的邀請函,想是更早以前就已決定好的事。聽說受邀的公子哥兒,一個個都是富甲一方的大財主,光是來參加比試,就得繳一筆為數可觀的場地清潔費,贏得優勝後,還得再給老爺一千兩的養老金,以感謝老爺辛辛苦苦把你養得這麼大、這麼美。」盈盈加油添醋的又道:「你真是和楊玉環一樣厲害,『遂令天下父母親,不重生男重生女』。」

  「夠了!」盈盈存心把她給氣死。「我要去找我爹理論。」

  「老爺不在,到衙門提審黑雲去了。」

  「那我就到衙門找他。」說著,陸贏姬立刻動身。

  ***

  午時未到,衙門外已擠滿看熱鬧的民眾達數百人,秩序混亂得一塌糊塗。

  陸廣榮是故意做一出殺雞儆猴的好戲,要那些明著、暗著批評他的老百姓,最好繼續保持敢怒不敢言,否則黑雲的下場就是最佳的警示。

  但他沒想到局面竟然完全沒法控制,升堂不及半個時辰,就在喧嚷及打架聲中,宣佈延到申時三刻。

  群眾十分失望,鼓噪更甚。其中有九成婦女同胞,都是來一睹黑雲的俊容,但全被拒諸門外,有人把手中的石塊扔向公堂大門。

  六個公差捉不了幾百個膽大妄為的暴民,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們去了。

  陸贏姬身著男裝和盈盈到達時,正巧趕上第二次升堂。她兩人因身份特殊,加上花了些銀兩,是以享有躲在公堂側門的布簾後窺視的特權。

  「威武!」

  吏卒喧喝過後,陸廣榮、趙知府和兩名他們找來當替死鬼兼打手的九品芝麻官,裝模作樣地坐上了正堂官椅。

  「帶人犯黑雲!」

  驚堂木一拍,在場所有的人全都屏氣凝神,瞪大兩眼,比較激動的還用手撫著胸口,生怕一個不小心失聲尖叫,被判擾亂公堂的罪名。

  須臾,黑雲頎長身子僅著簡單裝束,長髮蓬亂垂肩,卻依舊掩不去俊朗眉目下一股煥發凜然的英氣。他見了陸廣榮也不下跪,堂而皇之的張開兩腿挺立在公堂之上,頻頻朝柵欄外的民眾點頭示意。而官差們也不敢上前勉強他,唯恐一個不小心討來一頓打。

  黑雲風流倜儻的神采立刻獲得滿堂讚歎,只差沒掌聲雷動,看得堂上的陸廣榮差點為之氣結。

  「呵!他真的好帥哦。」盈盈露出一副崇拜得五體投地的花癡樣。

  「噓!當心被我爹發現了。」陸贏姬面無表情地加以斥喝。這傢伙有啥好看的?不過是五官長得比較端正,身高稍稍偉岸了些,值得瘋狂成這樣?真不知那些女人腦袋瓜裡裝了什麼東西。他年紀應該不小了吧,一個老男人還忝不知恥的以大眾情人自居,惡!

  朱師爺嚴正宣讀,「查,黑雲原為長白山上的毛賊,卻糾聚群眾,據山為王,以漁內鄉民為樂,視王法為無物。其惡性重大,天理難容。」

  黑雲聽了頗不以為然,沒把堂上三名大人放在眼裡,只待朱師爺把話說完,才將頭轉向陸廣榮。

  「將軍大人,」他好整以暇道:「我可以喝杯茶嗎?」

  「你見了本官拒不下跪,此舉已可判你三年重罪,你還得寸進尺,呃……」見黑雲的眼睛愈睜愈大,模樣愈來愈可怕,陸廣榮心懼的馬上話鋒一轉,叫人端來一杯烏龍茶。

  黑雲掀開杯蓋,啜了一口,「嗯,次等茶葉,劣貨。」他倨傲地便將茶擱到一旁,只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現在可以開始了嗎?」陸廣榮一時忘了自己才是官。

  「啟稟將軍,您決定就好。」陪襯的芝麻官好意提醒他。

  「廢話!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這話引起哄堂大笑,把陸廣榮氣得眉毛都快燒焦了。「老爺好丟臉哦。」盈盈忍不住批評。

  「再出聲就把你嘴巴割掉,四肢剁掉,丟到荒郊野地餵狗!」自己的父親出醜,陸贏姬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盈盈朝她背後作了個鬼臉,即噤聲斂氣,專心欣賞黑雲的翩翩英姿。

  陸廣榮出示一本冊子,封面上正楷寫著「帳薄」。

  「這本帳冊可是你叫柳頌德記的?」

  「不是。」黑雲看也不看便道。

  「你可認得柳頌德?」

  「不認識。」

  陸廣榮沉住氣,「這冊子上頭有你親筆簽字,豈容你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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