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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香綾    


  「不要!」意識到他的企圖之後,從容自若的她頓時心慌意亂,「我——」

  「小姐,小姐!」門外是盈盈的聲音,「老爺要你快到大廳去見衛公子。」

  「衛公子是誰?」黑雲愀然不悅,大掌下意識地掐住她細柔的頸子。

  「他是新科狀元,官拜翰林學士……我的未婚夫。」陸贏姬明知這些話很可能為自己帶來殺機,卻還是不知死活的激怒他。

  「這麼快?三天前才比武招親,馬上就有未婚夫?如果我沒記錯,那只繡球應是我從你手中奪走的。」所以最有資格要她的應該是他才對。

  「好啊,你當我的第二任未婚夫,橫豎男人對我而言,從來就不嫌多。」她故意說反話,目的無他,只願黑雲就此挾怒離去。

  「啪!」黑雲怒不可遏地賞了她一記麻辣掌。

  「你憑什麼打我?」

  「小姐,你在跟誰說話?小姐,開門好嗎?」盈盈察覺房裡不對勁,心焦地猛敲門。

  「憑我黑家兩代的血仇,憑飛鷹幫數百條人命。」倏地面容黯沉,這會兒他真的是了無興致了。可恥的女人,就算只是抱在懷裡都該嫌髒。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到底為什麼那麼恨她?

  「裝蒜!」黑雲陡地拔出陸贏姬掛在牆上的長劍,劍尖抵著她的頸子。

  「冤有頭,債有主。我儘管殺戮無數,但絕沒傷過半個飛鷹幫的徒眾,你找錯人了。」

  「父債子還,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陸廣榮沒有兒子,當然得由你為他抵命。」

  黑雲手中劍花一閃,在她頸項劃了兩道指節長短的口子。緩緩的血注自白玉也似的頸間沁出,彷彿一朵妖艷奇詭的紅花,漫漫淌落雪白的胸臆,如無言的控訴,更像致命的招引。

  陸贏姬忍住痛楚,只是瞠大晶燦美目緊緊盯著他的眼。

  黑雲心中驀地一震!訝然丟掉手中長劍,惶急地摟住她,癡狂地吸吮那抹腥甜,然後在波瀾壯闊中強行要了她。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不只陸贏姬,連黑雲亦對自己瘋狂的行為措手不及。

  「走了好嗎?求求你,快走!」就當是惡夢一場,但願今生就此別過,她再也不要見到他。

  黑雲怔仲的佇立於床畔。他怎肯就此離去?

  「我不准你去見那姓衛的。」慣於出入花叢的他,竟表現得像個妒夫。

  「拿什麼作借口?」沒有守貞的對象,她又何必故作矜持?

  料定他將無言以對,陸贏姬慨然輕喟,起身走到梳妝台前,當著他的面著手粉墨。徐徐暈開胭脂,仔細描眉撲粉,最後蘸上玻瑰膏子飾唇……一襲雪色羅衫將她襯托得益發明媚照人。

  「你……還妄想嫁人?」這問題真蠢。才問完他就後悔了,他是始作俑者,居然還敢批評她?陸贏姬垂首冥想了一下,淡笑道:「不必覺得良心不安,我會告訴我自己,永遠不要愛上你。」說完,她轉身離去。

  細碎的跫音由門檻延向長廊的盡頭,黑雲猶呆立當場。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為何教他恨極、怒極,卻又萬般不捨?

  ***

  大廳上燈火輝煌恍如白畫,盈門的賀客連廳外的水榭樓台也坐無虛席。

  幾名官員正圍著陸廣榮,口蜜腹劍。陸贏姬的出現引起不小的騷動,交耳細語、高談闊論的統統停止話題,爭睹這位名噪京華的長樂郡主。

  陸贏姬只淡然地高揚著臉,輕輕向大家頷首,眼睛掠過人群時相當敷衍,因為她討厭這種酬酊的場合。

  「你終於來了。」衛子丹越過重重人潮擠到她身邊,躊躇滿志地把盛了半盅毛黃酒的瓷瓶遞給她。「陪我喝一杯。」

  「行。」陸贏姬大方地接過酒杯,仰頭一乾而盡。

  「好酒量。」

  善於逢迎的賓客馬上回以熱烈的鼓噪。倒是衛子丹臉上有些掛不住。堂堂翰林學士的未婚妻當著眾人面前如此豪飲,成何體統?但,是他邀她的呀。

  「郡主都已經喝了,衛大人也該浮一大白吧?」

  好事者端來一隻大海碗,倒了滿滿的茅台,催促衛子丹千萬別丟了男人的顏面。

  「喝就喝。」

  他一飲而盡。這一大碗下肚,害他頭昏腦脹,兩腳虛浮,趕快甩掉眾人,拉著陸贏姬到一旁避難。

  「你還好吧?」陸贏姬見他兩眼瞳仁渙散,情知他已有了八分醉意。「過些天咱們尚要砌磋武藝,你還是少喝點,這種烈酒可以讓人醉上十天、八天醒不過來。」

  「砌磋?多好的辭彙,我以為可以忘了那檔子事了。」衛子丹不高興地拉下臉,「你絕對是這世上最驕傲的女人。」

  「後悔了?」陸贏姬也斜著一雙冷眼,唇畔銜著的滿是嘲諷。

  「笑話,放眼天下,有什麼事情能難得倒我?何況,你只是個女人。」

  衛子丹不屑的語句聽入她耳裡,並沒有興起任何波瀾。一個自己不在意的人,不管他說了再難聽的話,都只需一笑置之。

  「一個你處心積慮想娶的女人。」她幫他補充說明。

  「哼!漂亮的女人多的是,我只不過——」

  「只不過如何?」陸贏姬搶去他的說頭,「少在我面前裝腔作勢,告訴你,我不吃這一套。」

  「我……」衛子丹讓她啐得一陣困窘。見她拂袖欲走,忙又道:「慢著,我有句話想問你。」衛子丹慎重地東張西望了一下,確定沒人偷聽。

  陸贏姬水眸輕顫,等著他往下說。

  「你被擄往飛鷹幫,沒受到什麼……刁難吧?」

  「你怎麼知道我被捉到飛鷹幫?」這件事縱使各方揣測紛紜,但她始終沒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我……猜測的。」衛子丹心虛地把眼睛轉向一旁,「黑雲是個採花賊,我擔心他……」

  「既然那麼擔心,為何不乾脆取消婚約?」

  「我、我只是,」衛子丹被她那對清朗但銳利的眸子盯得失去了主意,強收拾起慌散的意識,清清喉嚨以一慣的高姿態解釋道:「難道關心自己的未婚妻也不應該嗎?」

  「喔,那謝謝你了。」陸贏姬漠然一笑,往內堂走了幾步,復又轉身,「忘了告訴你,把我擄走的不是黑雲,是他的一名手下,如果你真關心我,就把那個人揪出來,殺了!」

  「什麼?」衛子丹驚詫地瞠直了眼,「不是黑雲會是誰?這世上還有比他更膽大妄為的毛賊嗎?」

  陸贏姬沒有回答,她相信支使小六的幕後黑手,衛子丹一定認得。這傢伙真是為了娶她才千里迢迢跑到北疆來嗎?或者,另有目的?

  大廳上眾多的人潮,沸揚的吵雜聲,加上衛子丹的糾纏,令她再也受不了地想擺脫那股不耐,遂拾階而上出了驛館,來到城郊的小道上才放慢腳步。

  不知不覺地邁入夜色中,她的裙擺在夜風中獵獵抖動,襯著背後綴滿星子的黑幕。因為寒意逼人,她將雙手環抱胸前,這個動作不由得勾起數個時辰以前,她和黑雪無盡綢繆的畫面。

  這男人奪去了她清白的身子,而她卻對他念念不忘?是前世的孽緣嗎?

  她羞慚地伸手摀住臉,沒想到十指之間竟全是他的體味,嘴上亦殘存著他的唾漬,道路兩旁榆樹糾結的枝椏更猶似他肌肉虯蟠的臂膀,老天!她隱隱感覺到長久禁錮的心靈已緩緩為他敞放。這是個不祥的兆頭!

  前面數十步遠的地方有座小亭,陸贏姬想過去歇歇腳,撫平一下心緒,一走近始發現裡頭已坐了一名女子。

  就著天光,她見這名女子穿著十分講究,上身一件玉色大袍,玄色寧綢鑲邊,繡著金線梅花,敢情是哪個大戶人家的閨秀。再往下打量,見她一雙天足蹬著繡花沖呢鞋,不覺納悶,好人家的女孩沒有不纏足的,難道她是青樓中的姑娘?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去?

  不久,竹林後走出另一個人,是黑雲?!

  他身上穿著的仍是那襲長袍,顯見是離開驛館即趕著前來赴約。朦朧月色下,他卓爾挺拔依然。陸贏姬清楚聽到自己的胸臆怦然一震!

  「你來了?」女子興奮的說,立刻起身迎上去。

  「什麼時候抵達平陵縣?」黑雲的語調低沉而平淡。

  「剛到,陪我走走。」女子顯得興奮異常,親熱地拉著他的手便向竹林裡走去。

  陸贏姬立在原地,不知該怎麼做出適當的情緒反應。黑雲風流倜儻,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她只是沒想到,他才和她分別,立即就來會見另一個女人。這麼迫不及待?

  濃重的夜色下曠野漠漠,一切沉默無嘩,讓她得以清楚聽見他們談話內容,但她一點興趣也沒有。不管談些什麼,總不脫男歡女愛,對她都是椎心的折騰。

  心中沒有愛的人,不該有悲傷的感覺,但為何她方寸問的痛楚愈來愈劇烈?

  她朝後快步奔至一個榛莽的山坡處,淚水已洶湧氾濫。來不及收拾複雜的心情,一聲低喚從暗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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