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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華甄 懷著這份成就感,她一次又一次地下樓上樓,汲水換水,專心地擦洗傢俱、地板和窗台。辛苦的工作令她忽略了隔壁的喧鬧,忘記了恐懼。 最後她將被褥一一拿進來鋪在擦乾淨的床上,在櫃子裡找還能用的床單。 尋找床單時,她無意中發現了幾件料子不是太好,但還能穿的女傭衣服。於是她明白了,這間屋子以前住的一定是前夫人的丫鬟。 拿起衣服聞聞,雖然也有一股濃濃的霉味,可是她也無法挑剔了,因為她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濕透了。 她把衣服往自己身上一比劃,雖然略大一點,但總比沒有強。 於是她將衣服拿到走廊上抖抖,回到房間,關上門,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看著自己赤裸的身體,她想起了昨夜,想起被譚辰翮脫掉的衣服…… 唉,為何又想起那個?!她用力拍拍自己滾燙的臉,撇開那些思緒,匆匆換了衣服後,爬上了床。 實在太累太困,來不及對床上的異味做出反應,她就已經睡著了,而所有的干擾與煩惱,恐懼與擔憂都消失了。 第六章 就在鳳兒想到昨晚,並竭力忘掉的時候,主屋內的譚辰翮也在做著同樣的事。 將鳳兒趕走後他依然無法平靜,心中除了騰騰怒氣外,還有一種他陌生的空虛感。 為了消除那種感覺,他將自己投入到最累人的工作中,他希望將自己累得無法思考。可是他做不到,無論他在做什麼,鳳兒的臉,鳳兒的單純,甚至鳳兒的驚恐和顫抖,仍一刻不停地攪動著他的心。 直到滿天月色,他依然不能將她逐出心房。在沮喪與迷亂中,他提醒自己該汲取教訓──美麗的女人有媚惑男人的力量,也有摧毀男人的力量,自己如果不能把持理智,不能像過去多年來一樣無心無情,那麼必定再次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於是他用層層硬殼重新武裝好自己後,他去了月香居。 是的,只有巧巧那樣的風塵女子能夠安撫他疲憊又空虛的身體。他當然明白一旦他在月香居出現,隔壁的鳳兒一定會知道,這也正是當年他故意蓋這座樓房,讓曾為妓女的巧兒與他尊貴的「夫人」比鄰而居的目的──報復與羞辱! 今天他也用同樣的心態報復那個妄想操控他的女人!可是他沒有想到,當鳳兒出現在樓台上,哭泣地喊著他的名字時,他的武裝竟失去了禦敵的能力。 她的眼淚輕易地擊潰了他防衛森嚴的感情壁壘,她的直言一針見血地刺中了他的心臟,他感到沮喪而且憤怒。 你根本就不高興……尋歡作樂真能讓你高興嗎?這話是如此地逼近他內心最脆弱的地方,也令他無法容忍被人看穿的事實,於是他傷害她,逼走她,絕不讓她再窺視自己的內心世界! 鳳兒終於消失在他眼前,可是他的耳邊一直縈繞著她哀傷的聲音,高昂美妙的歌聲樂聲都無法將之驅散。 巧兒極具誘惑的挑逗失去了往日的作用。 幾個時辰後,他不勝其煩地離開了喧鬧的月香居。 回頭看看漆黑冷清的幽夢樓,腳步曾有一剎那的躊躇,但他最後還是離開了。 沒想到回到主屋,還有人在等著他── 「城主,您不該把夫人送到那裡去。」林伯一見他進來,就急切地對他說。 他的脾氣正無處可發,當即臉色一變,說:「做好你本分的事就行,少管我的事!」 「可是,那麼好的夫人……」 「我叫你不要再說了,沒聽見嗎?」 城主陰沉的臉色令林伯噤聲,但他仍倔強地站在原地不肯離開。 忍受著譚家最溫順、最忠誠的老僕飽含譴責意味的目光,譚辰翮大步邁進屋。 「誰都想管我!」譚辰翮惱怒地罵著脫掉身上的衣物。 不料林伯竟尾隨而入,一言不發地走過他身邊,將衣櫃打開,彎著身子恭敬地說:「城主,請你看看這個。」 譚辰翮納悶地看看反常的老僕,走到衣櫃前,當即愣住了。 他的衣櫃裡增加了不少新衣,折迭得整整齊齊地按照季節,分別放置在不同的格層中,連內衫、頭巾都沒有少。 「這些都是夫人用城主的舊衣服比著親手縫製的,為了這些,她可是夜夜挑燈吶……」林伯鼻音濃重地說著,搖搖頭離開了房間。 看著那一迭迭衣物,譚辰翮抓著櫃子的手微微顫抖。 多少年了?他已經記不起有多少年,沒有人為他做過新衣服,通常都是他將錢扔給某個裁縫,然後換回一身衣服,再不然就是他出外跑生意時,隨處買件成衣了事,他自己從不在意穿著,自然也忽視了自己衣櫃的空虛與窘迫。 此刻,他看著眼前一件件簇新的衣服,心底的一塊冰巖坍塌了。 他「碰」地一聲將櫃門關上,用力閉上眼睛,將心裡突然湧出的熱流壓回到最深處。 不,他不能讓自己的脆弱表現出來,縫幾件衣服不能證明她的真心! 他頹然地倒在床上,心裡如同嚥下了蠟般地苦澀。 手不經意地摸到一塊柔軟的布料,他抓起來一看,卻是鳳兒昨晚穿在身上的那件白色內衫。 昨夜,他曾親手將這件薄衫從她身上脫了下來。 他的眼前出現了昨晚兩人相擁而眠的情景,鼻息間彷彿又聞到那股少女馨香,耳邊是她急促的呼吸和喃喃低語,唇齒間充滿了她的氣息…… 他竟如此想念她! 原本以為他們今夜會有一個不平凡的夜晚,他會教她什麼是真正的「洞房」,可是他卻把她趕到了那個受詛咒的地方,那個一定會嚇死她的地方。 是他殘忍嗎? 想到姑婆似有所得的神色,他立即恢復了理智。 不,永遠不要信任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是她心術不正,竟敢背著他與老巫婆交易!今天這樣的結果,都是她自找的,她不能怨他! 他將那薄薄的衣物扔到床下,努力想將那惱人的身影趕出自己的思緒。 可是他的意志力似乎一整天都在和他作對。他苦悶地想:她為什麼要那麼做?她到底是承諾了什麼竟讓老巫婆肯讓步? 兩天前,他在益州行台與官衙磋商今年貢品之事時,忽然接到王大姑的傳書,要他即刻趕回雲錦城接交產權。 雖然不太相信姑婆會突然改變心意,但他仍然如約趕回了家。而這次姑婆確實在地保官、公正人面前將產權完整地交還,這令他十分驚訝。 對姑婆,他有著一種非常複雜的情感。從小他就很敬佩家族中這位頗具「巾幗不讓鬚眉」之風的姑婆,並以她作為自己學習的榜樣。 姑婆自幼許配給夔州望族王氏長子,可惜該子體弱多病,常年湯藥不斷,十八歲時的一場大病使他從此臥床不起,拖了二年後已是奄奄一息,為了「沖喜」,十六歲的姑婆出嫁,可仍未能救回病人膏肓的夫君,半年後姑婆成了寡婦。她恪守婦道,賢良聰慧,又極盡孝悌,深得王氏一族的敬重,被尊稱為王大姑。 直到公婆相繼去世,小叔接掌王氏後,娘家哥哥才去將她接回。從此她除了每年固定到峨嵋山清修外,其餘時間多在城中輔佐人丁稀薄的娘家發展譚氏家業。 她精明的商業頭腦和果斷潑辣的作風,對行事作風儒雅的前任城主──譚辰翮的爹爹有極大的幫助,也對幼小的譚辰翮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 譚辰翮的個性與他爹爹完全相反,當他繼任城主後,他不喜歡姑婆對他的決定橫加干涉,也不允許姑婆插手他的事。而已經習慣於發號施令的姑婆對此自然很不高興,於是利用手中的產業托管權處處箝制他,於是兩人間的齟齬逐漸產生。 而他們真正交惡則是在譚辰翮成功地當上城主後,王大姑希望譚、王兩家再次聯姻,堅持要他娶她婆家小叔──王氏當家人的孫女王美娟為妻,並承諾在他們婚後即刻將托管產業歸還給他。 可是這次的婚姻令譚辰翮受到了致命的打擊,也使他與姑婆的關係惡化。 如今,他知道了姑婆的改變是因為另外一個女人──一個他以為膽小善良又安全無害的女人。這令他非常失望和憤怒,他痛恨自己的事情被女人所左右! 父親驟然去世後,他經歷了太多的明爭暗鬥,再加上娶妻風波,他對人性已經十分失望。他發誓除了自己,他永遠不會相信別人,特別是女人。 他不要朋友,即使身為城主,他也拒絕有隨從護衛跟在身邊。無論是出門辦事還是城內商業活動,他永遠是獨往獨來。他確實成功地成為不被女人迷惑,不被他人左右的精明強悍的強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