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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古靈    


  就在這最熱鬧的當兒,竹月仙回來了,一進大廳見竟然有個清麗婉約的女人在那邊唱戲,四周的人聽得如癡如醉,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她身後跟著一位頭纏白巾,身穿白衣白褲黑掛子的白族男人,同樣目瞪口呆。

  「她……是誰呀?」

  「我也不認得。」

  第一個察覺到他們的是金祿,唱得正精采時中途斷音,其他人才回過神來。

  「二姊,段大哥,你們回來了!」竹月嬌立刻搶上前去歡迎他們,一臉饞像,口水都涎到下巴上了。「可有幫我帶雞縱回來?」竹月仙把個小包交給她,她立刻歡呼一聲跑去找廚娘。

  逃了!

  滿兒與竹月蓮相顧一眼,旋即示意金祿回房去卸妝更衣,再與那位白族男人熱絡地打招呼,他是白族土司段復保,個性爽朗樸實,算來應該是竹氏姊妹的師兄,因為他的父親就是竹氏姊妹的師父,每一回她們到大理城遊逛,他都會超乎熱誠的招待她們。

  竹月蓮曾私底下告訴滿兒,段復保也等了竹月仙將近十年,但竹月仙從不曾把他放在心上,即使如此,他還是打算繼續等下去。

  寒暄一過後,大傢伙兒一塊兒坐定,下人奉上熱茶。

  「剛剛那位是?」竹月仙問。

  「是妹夫,」竹月蓮瞟一下滿兒。「特意來找滿兒的。」

  「原來如此。」竹月仙神情漠然,沒什麼興趣,淡然應一聲後便轉向竹承明。「爹,我得先向您說一聲,這趟去昆明,我們……」

  「月仙,」竹月蓮從旁硬生生打斷她的報告。「妹夫是熟人,妳也認識喲!」

  竹月仙怔了怔,回過臉來,「他是熟人,我也認識?」蹙眉想了一下。「但我並不認識會唱戲的男人呀!」

  「因為當時我們並不知道他會唱戲。」

  「當時?」

  竹月蓮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十二年前,崑崙山。」

  「十二……年前……」竹月仙呢喃重複,目光迷惘,彷彿聽不懂竹月蓮在說什麼。「昆、侖山?」

  竹月蓮暗歎。「妳一定記得,月仙,妳從沒有忘記過他不是嗎?」

  「記得……」竹月仙兩眼發直地瞪住竹月蓮。「誰?」

  視線徐徐移向通往後屋的大廳側門,「他。」竹月蓮輕輕道。

  竹月仙沒有動,依然瞪著她,直到……

  「崑崙山一別十二年,二姑娘可安好?」

  竹月仙全身一震,臻首猛回,恰好瞧見那個她苦苦相思了十二年的人在滿兒旁邊的椅子坐下,後者雖已脫離當年那青澀少年的模樣,卻仍舊稚嫩得像個大孩子,笑容依然純真無邪似金童。

  「怎麼,二姑娘不認得我了?那倒是,都十二個年頭了,若非遠來滇境尋找我家娘子,誰也想不到還能得見,更料不到二姑娘竟會是我家娘子的姊姊,這可真是巧,妳說是不,二姑娘?」

  彷彿被點了穴道似的,竹月仙一動不動,兩眼盯住金祿一眨不眨,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好像在這一瞬間被奪去了魂魄,癡了、傻了。

  竹承明黯然歎息,竹月蓮與滿兒都看不下去地移目他望,陸家兄弟暗暗羨慕竹月嬌逃得快,不必面對這種場面,早知道他們也跟著跑了;而段復保則若有所悟地看看金祿,再轉注竹月仙,眼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終於明白此刻大廳內的氣氛為何如此沉重鬱悶。

  過了幾乎有一輩子那麼久的時間後,竹月仙終於動了,她的眼神動了,徐徐住下落在金祿與滿兒親密交握的手上半晌,再緩緩拾起來又望定金祿好半天,而後慢條斯理地起身,半聲不吭,彷彿幽魂似的飄出廳外去。

  段復保也要追去,卻被竹月蓮攔住。

  「不成,段大哥,現在不成,你得讓月仙獨自整理她的心情,這種時候旁人的安慰沒有用,只有靠她自己。」

  段復保猶豫一下,轉回身來望著金祿。「是他?」

  竹月蓮頷首。「是他。」

  「她喜歡這種男人?」段復保脫口道。

  金祿滑稽地咧咧小嘴兒,滿兒噗哧失笑,竹月蓮也忍俊不住地抿了一下唇。

  她明白段復保話裡的含義,他和金祿是全然不同類型的男人,若竹月仙喜歡的是金祿那種型的男人,那他不就一點希望出沒有了?

  老實說,她也有點兒擔心。

  一直希望月仙只是年幼無知時的迷戀,一旦夢幻破滅後,回頭看看這十二年來的堅持,也許她自己也會覺得很可笑。

  但若不是呢?

  ☆ ☆ ☆ ☆ ☆ ☆ ☆ ☆ ☆ ☆ ☆ ☆ ☆ ☆

  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竹月仙翌日便恢復了正常,毫無任何不妥之處,甚至原本對滿兒不理不睬的態度也改變了,她會主動對滿兒微笑打招呼,偶爾寒暄幾句,雖然僅是如此而已,但滿兒已經很開心了。

  「看來再過一陣子之後,她應該也能夠接受段大哥才對,如此一來,爹就不用再纏著咱們要孩子了。」

  「那麼,娘子,咱們可以回京了?」

  仰起臉兒俏皮地對他吐了一下舌頭,再愛嬌地偎進他懷裡,「好嘛!回去就回去嘛!」滿兒呢喃。「不過先說好,你若是又太過分,我還要離家出走喔!」

  「這……」金祿啼笑皆非。「娘子,別再挫磨為夫了吧!」

  「誰折磨你啦?有也是你自個兒找的呀!」

  「娘子啊……」

  他們在柏樹下親熱地打情罵俏,另一邊,竹承明、竹家三姊妹、陸家兩兄弟與段復保在飛簷亭內喝茶閒聊。

  「嘖,三姊夫真是沒用,三姊隨便說兩句,他就低聲下氣的拚命討好三姊,不是我愛說啦!這種男人真的很窩囊耶!」竹月嬌嘟囔著把視線拉回來對段復保擠眉弄眼。「還是像段大哥這樣最好,人老實又有男性氣概,不會欺負老婆,也不會太軟弱,恰恰好。」

  她說得確然是事實,但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說給竹月仙聽,大家心知肚明,於是也紛紛附和她。

  「月嬌說得沒錯,滿兒的夫婿確實太過於懦弱,」竹承明首先響應「號召」。「先前滿兒還說什麼她的夫婿有多麼暴躁兇惡,其實根本沒那一回事,那形容詞應該敗在她自個兒身上才對。」

  「三妹看上去還比他成熟呢!」這是陸武傑的評語。「我想他至少小上三妹一、兩歲吧!」

  「他不會武功。」陸文傑說得最簡潔。

  「對對對,他不會武功,出門在外有事還得靠三姊保護呢!不過……」竹月嬌竊笑,壓低嗓門。「三姊的武功也很爛耶!她居然連城牆都差點躍不過去,那回若不是我拉她一把,她早就一頭撞扁在城牆上了!」

  「而且他還是個戲子。」竹月蓮慢吞吞地說:「戲子無情,這話妳該聽過吧?眼下他對滿兒是很好,誰知道他何時要翻臉。」雖然對滿兒有點過意不去,但為了促使竹月仙盡早把心思放在段復保身上,只好將良心暫且擱一旁去睡覺。

  「沒錯,搞不好只要哪個捧他場的千金小姐說一句承諾,給他榮華富貴,他馬上就變心了也說不定,男人多半是這樣。」竹月嬌說得煞有其事,好像她被好幾十個男人甩過,多有經驗似的。「當然,大姊夫、陸二哥和段大哥除外。」

  大家連連點頭附和,竹月仙卻只是面帶淺笑,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也不曉得聽進去了沒有。

  也許聽進去了。

  也許沒有。

  「爹,」滿兒跟金祿手牽手一起過來。「我們該回去了,總不能丟下孩子太久下管。」

  竹承明瞄一下竹月仙,考慮片刻,點點頭。「什麼時候再來?」

  「放心、放心,我會盡量找他的碴,」滿兒笑咪咪地說:「他只要一點不順我的心,我就離家出走來找爹!」

  「娘子,饒了為夫吧!」金祿愁眉苦臉哀聲歎氣。

  眾人失聲大笑,滿兒笑得最大聲。

  「正好,一道走吧!」竹月仙朝段復保微微一笑。「段大哥的表弟要成親了,我們要去太華山喝喜酒。」

  竹承明略一思索,「我也一起去吧!」他深深凝注滿兒,依依不捨。「父女才相認,我想和滿兒多相處一時片刻也是好,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有好多話想和她說卻都還沒說泥!」

  「那我也要去!」竹月嬌像個小孩子似的跳著大叫。

  說到後來變成大家全都一起去,於是各自回房去準備,打算用過午膳後即刻出發。

  「夫君,我們跟他們一起去吃完喜酒再回去好不好?」

  「可是……」

  「嗯?」

  「……好吧!」

  嘻嘻嘻,真是太完美了,沒出什麼岔,夫婿又很「聽話」,嘿嘿嘿,看來她可以不時離家出走一下,免得某人太囂張了!

  ☆ ☆ ☆ ☆ ☆ ☆ ☆ ☆ ☆ ☆ ☆ ☆ ☆ ☆

  位於昆明西郊的西山是由碧雞、太華、太平、羅漢等山峰組成,峰巒起伏,林木蒼翠,古道盤曲,澗塹飛泉,南段峭壁千仞,北段幽奧深邃,東瞰滇池,煙波蕩漾,宏偉中見清秀,明淨中見幽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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