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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昕嵐    


  秦軒突然屈膝,跪在冰冷的石板上。

  「聖上,請聽我言,若我說了,聖上還認為不應該,那麼就算離兒錯了。」

  「說。」

  「聖上,大軍出發時的糧食明明可以用半年,再加上雲淄城的餘糧,支撐一年是可以的,可如今卻……」他頓住話,大大的眼睛看著魏寒,好一會才又開口,「聖上,你可猜到,這其中發生什麼事?」

  「淺離那日不是說了嗎。可能是他們失職,也可能是——」

  「不錯,陷害。我相信燕將軍,他既然承諾我。一定會得勝而回,就一定會竭盡所能,他是不可能犯下如此過錯,所以只有陷害。有人不想讓他取勝,甚至不想他回來。如果我沒有想錯,那批糧食肯定沒了。而有一就有二,既然他們有心要阻攔我們,那麼這次一樣會發生同樣的意外,即使不在京中,也會發生在運糧途中。

  「聖上其實心裡也明白得很,這個有心阻攔的人是誰,他的眼線那麼多,手下也那麼多,混了一、兩個人在運糧軍中,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而這一、兩個人卻會釀成大災呀,糧食丟失事小,貽誤軍機則事大,此刻是絕對不能夠有所閃失的。

  「軍中一旦沒了糧食,軍心會亂,而軍心亂了,恐怕就大事不妙。如果由離兒前去監糧,一來他們會有所忌憚不敢行動,二來就算他們行動了,我也可以及時發現、及早提防。至於京裡,按照他謹慎的個性,不到盡在其手的地步,他暫時應該還不會有所行動,而且還有渠將軍保護您,我也可以放心。 

  「姨父,請讓離兒去吧!姨父不能因為擔心我的安危,就置天下而不顧呀。」

  「離兒,我不能,我……」身邊的親人,一個接著一個離開,而離兒是他最愛的,他怎忍心放任他一個人在危險之中。

  「姨父。我不會有事的!離兒是福星福將,離兒有姨父姨娘,還有整個皇朝的庇佑,所以離兒一定不會有事。姨父,您不要擔心,只要相信我就好了。」他有他的自信。也有他的堅持。正因為如此堅持和自信,使他擁有和長相完全不同的個性。

  這是秦家人的個性,堅決?魏寒想到了秦容盈,淺離的母親。當初那個女子寧可選擇和孩子一起死亡,也不要讓他有任何閃失。是的,不錯,由於她的死亡,他的帝位更加的穩固,可是她也許永遠也無法聽到,這輩子他最大的後悔就是沒有保護她。如今,這個孩子卻用與她母親幾乎一樣的眼神看著他,讓自己放心,好讓他再去為自己涉險。

  「孩子,你真像你的母親。」他感歎道,也訴說著自己的遺憾。是他,讓她背上了不潔的與妖怪私通的罪名,是他促成她的死亡。

  「但是,我卻不是我的母親。」有很多事情,雖然誰都沒有說過,但是他這樣聰明睿智的人,又怎會不知道呢?他這樣說,是在承諾,向著帝王,也是向著自己親人承諾,他不會像他母親那樣輕易死去。

  「一定會活著回來?」

  「離兒幾時騙過姨父了?」他頭趴在魏寒膝上,聲音倒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於是,魏寒只得妥協。

  「好,你去吧。」

  ★  ★  ★

  那天傍晚,葉玄真拿出硯台準備寫字,寫完一首詩,習慣性地回過頭問:「秦離,你看這首詩寫得可好?」問完之後,卻只聽見在身後的蘆兒笑了起來。

  「公子,淺離少爺不在,你問哪個呀?」

  他不禁笑了起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習慣有秦軒這樣一個人時時出現於生活中。因為想起他,葉玄真不免想到,似乎,有好多天沒有看見他了,他在幹什麼呢?

  他用筆支著自己的下顎,發起呆來。

  「公子,我們何時出發呀?」

  蘆兒聽似無心的問題,突然嚇了他一跳。

  「蘆兒,你說什麼?」

  「公子不是說,淺離公子不是你要找的人,而我們在這個地方逗留許久卻毫無收穫,那麼就沒必要留在這裡呀。」

  手中的筆因蘆兒的話而跌落下去,烏黑的墨把紙弄髒了,連衣服都無法倖免。

  蘆兒連忙替他撿起筆,又替他脫下髒了的外衣。

  葉玄真只管自己皺著眉,自言自語道:「不錯,多留也實在沒有什麼意義。」

  蘆兒收拾好殘局,退到了床邊,逕自開始疊床整理衣物。

  「蘆兒,你做什麼?」

  「自然是收拾呀,公子不是打算要走了嗎?」

  葉玄真眉皺得更加厲害了,艷麗的臉雖然一如往常的嬌媚,卻還多了些浮躁。

  「急什麼,淺離和我約了一起看桃花的。」

  「看桃花?眼下才是初秋,那豈不是要等到明年了嗎?」蘆兒笑嘻嘻地問。

  「反正又沒有什麼大事,再多留一年又有什麼關係?」他回答得理所當然,抬眼時看見蘆兒一臉莫名其妙的笑意,「怎麼了?」

  「公子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您可絕不會說這些話的,在公子心「中,這個淺離公子的份量一定很重吧,甚至……」

  蘆兒聰明地住了口,然而葉玄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

  不同了,他不同了,心不同了,本是寂寞的靈魂,卻漸漸有了醒來的慾望。是因為他嗎?可是淺離並不是軒亦呀。難道如此堅定的心也會改變?他困惑地搖頭,漸而又笑。

  「不等春天了。」他終於下了決心。

  「不等了嗎?」

  他點頭。

  『何時走呢?」蘆兒追問。

  「也許明日,也許一月之後吧。下次,淺離來時,我們就向他辭行。」

  如此痛快的回答,倒讓蘆兒不解了,他還以為這位淺離少爺是不一樣的,他可以讓他的公子從此開心起來。原來,還是一樣的。

  那位叫做軒亦的神仙到底有什麼好呢?會讓一個魔如此執迷不悟,如此糾纏不清,這麼久了。幾乎捨棄了一切,還是不放棄。

  蘆兒問:「公子,為什麼魔會喜歡上神仙?」

  葉玄真笑著看他,表情是一貫的縱容。「其實我也不知道,當我第一眼看見他時,我就被他的安靜祥和給迷住了。他是不同的,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屬於慾望的東西,淡淡的如風,他的氣質在魔界,不,在三界都是獨一無二的。他瀟灑自在,酷愛自由,可是偏偏又悲天憫人,放不下一切,結果往往自己累得半死。」

  第一次看見軒亦時,他才剛剛成魔,法力很低,常常無法變出正常的人形,夥伴們都笑話他。有一次,他躲到一處哭,正好被來魔界巡查的軒亦看見,軒亦沒有因為他低下的身份和醜陋的模樣對他有絲毫的嘲笑,反而溫柔地抱著他,告訴他其實他很可愛。軒亦還說,世間的萬物都是可愛的。

  那一天,他就被軒亦迷住了,被他溫柔的眼神。被他動人的聲音。那一天,他就作了決定,一定要變成最美最美的樣子,然後去找軒亦,陪著軒亦,永生永世。

  後來,魔神大戰開始。他的父親要他去攻打神界:他不從,反而一意孤行從魔界偷偷跑到軒亦的地盤,從此與父親反目成仇。

  「瀟灑?自由?悲天憫人?那不正是淺離公子嗎?」

  蘆兒的一聲驚呼,讓葉玄真跌回了現實,也讓他突然醒悟。淺離和軒亦是多麼相似,容貌縱然不同,聲音也變了,可是個性卻是一般無二。

  「是嗎?」

  「當然,公子沒有發現嗎?」

  確實。可是這又代表什麼?不同還是不同。

  ★  ★  ★

  葉玄真以為很快就會見到秦軒,可沒有料到,這一等居然又過了十天。這樣的情況,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於是,葉玄真有些心煩了。

  蘆兒說,既然擔心淺離公子,那為什麼不去找他暱?

  他覺得有理,就去了。

  葉玄真曾經在秦軒的陪同下來過一次秦府,也見過他的家人,他的姊姊秦芾。

  那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女子,若不是滿臉的病容和慘澹,她也是美麗的,雖然不如秦軒,但各有千秋的。

  「芾姊。」他把手中的食盒遞給站在一邊的下人,「聽淺離說,一入秋,芾姊就會胸口發悶,氣息難調,所以特地做了點清心的藥膳,希望對芾姊的病情有所幫助。」

  秦芾穿著一套水藍色蘿裙,倒有幾分水中仙子的雅致。 

  她盈盈然一笨,「玄真真是周到,難為你還想得到。其實這也不算什麼,每年都如此模樣,反倒是慣了。」果然不愧為秦家子弟,語氣之中總有著與男子一樣的豁達與豪情。

  「淺離呢?為何不見他呢?」他特意挑在正午時間來訪,往常秦軒一般已經回府,陪著他的姊姊吃飯了。

  「淺離?」秦芾像是吃了一驚的模樣,「他隨著護糧軍去雲淄了,玄真難道不知?我還以為淺離已經告訴你了。」

  葉玄真倏地站起,臉上有些紅,不知是吃驚還是氣憤,「玄真不知。芾姊,為何他要去雲淄?護糧自有護糧軍,他一個不通武藝的人去了,不是……」秦軒跟他說過,征戰的軍隊無故缺糧的事情,說過他對於李家的懷疑,也說過要運糧去的事情,可是說了那麼多,全是廢話,最重要的事情,居然瞞他瞞得好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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