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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螃蟹樹    


  覃棠以為他在開玩笑,不滿地咕噥道:「你喔,把這招拿去追女朋友,還怕追不到仙女作老婆嗎?」

  哼,這傢伙,看不出來也很有當情聖的潛力嘛!沒事要什麼浪漫,害她心裡怦怦跳,心臟差點要跳出胸膛。

  「妳聯想力太豐富了。」

  雷仲堯抽回仰望星空的眼,看著皺著鼻子的覃棠說:「我不想娶什麼天仙般的女人當老婆。」

  「是嗎?」她才不信,「眼光這麼挑剔,不是天仙般的美女,你願意犧牲單身生活?」

  「不要仙女。」如果對象是喜愛的人,踏進婚姻,根本不算是一種犧牲。雷仲堯伸手輕捏覃棠的鼻子,意有所指地道:「天使--比較好。」

  「啊!不要捏我!」

  覃棠沒理他拐了兩個彎的答案,反而馬上報復性的伸手捏回去。

  「哼,捏人者,人人得而捏之。」

  覃棠跳上雷仲堯的身體,將他壓在草地上,使力掐、用力捏,一點都不留情。

  不管,她就是要報復。厚,笨蛋才會被整兩次啦!

  ☆ ☆ ☆ ☆ ☆ ☆ ☆ ☆ ☆ ☆ ☆ ☆ ☆ ☆

  因為在寶來玩得太開心,回台北後,又沉浸在Lamborghini隨車舉世無雙的極速中,所以,當四月底她二哥覃毅發生了感染SARS的意外,性命垂危時,覃棠有種從粉色的迪士尼世界,墜入冷暗現實生活的驚愕。

  「大媽,再開一瓶酒!」

  今晚,她的心情很糟、很惡劣。

  從醫院出來的覃棠,根本不想回家,想喝酒解郁的她,很自然地來到「那個地方」。

  「棠--一瓶夠嗎?」

  費大媽取了一小瓶冰鎮過的SAKE,款款走著蓮花步來到覃棠窗邊的老位子。

  「不要清酒,給我一瓶高粱!」

  覃棠紅著臉、紅著眼,沙啞的嗓子,蘊著未爆的怒焰。

  「唉……不好吧,妳這麼一個漂亮的女娃兒,學人家喝什麼高粱,傷肝耶!」

  心情惡劣的覃棠看了費大媽一眼,惡聲道:「傷肝總比傷心好!不給高粱,我就去別的地方喝!」

  「親愛的棠,別這樣嘛,我們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你若去別家酒館,不就等於用腳踩在我臉上 --」

  「煩!」

  她推開費大媽靠近的臉,低頭又乾了一杯酒。

  這個男人,有著一張賽潘安的臉,但卻好著女裝,還有著比女人還軟的心腸。往常,她喝多少,他供多少,從不阻攔。

  今晚,他可能看她心情太低落,才難得地開口勸阻。

  「大媽,不要管我!再管,我會翻臉!」

  瞪著空酒杯,覃棠忿忿地道,睡眠不足的低啞聲音,明顯失了平日的活潑和快樂。

  「妳、妳這個不識好歹的死小孩!」

  勸不動她,費大媽生氣地抆腰罵起人,「也不想想我費大媽何時勸人不喝酒了,妳這隻小鬼,一點良心都沒有!」

  「我的確沒有良心。」

  前些天,她做了一件很糟糕、很糟糕的事--她找紀賜良學長假扮二哥,在二哥和泉菲的臥室,上演一場香艷的三人行戲碼,騙不知情的泉菲以為二哥要分手,黯然離開……

  「一點良心?不,我簡直連半點良心都沒有!」

  搶過大媽手上的酒,仰頭一飲而盡,覃棠猛地起身,連一句道別也沒講,旋身走出「那個地方」。

  忿忿的步出小巷,拐向大街,夜剛黑,原該鬧熱繁華的東區,卻因為瘟疫的蔓延,人氣銳減。

  環視冷清的街景,覃棠積於胸腔內的那股不知是憤怒抑或悲傷的情緒,愈來愈熾烈--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受不了心中那股強烈的情緒,覃棠嘶吼出聲,「為什麼是我們家--」

  太順遂、太快樂的生命,一旦遇上挫折,隨之而來的衝擊便會比常人劇烈。

  她的家境富裕,一路平安長大;她的個性開朗,就像太陽一般;她有疼愛她的父母兄長、有感情逾恆的至交……沒有人比她更懂得快樂幸福的滋味……

  但如今,她摯愛的二哥,因為突來的瘟疫,正躺在醫院的隔離病房,等著死神的召喚。

  而她親愛的死黨、她二哥的妻子,因她接受了二哥的請求,找人演了場戲誤導她,讓她以為她的丈夫要分手,現已傷心黯然地出走,不見人影……

  「我不懂你們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走了許久,腦袋充斥了太多雜亂的問號,胸口溢滿將爆的怒焰,直到雷仲堯拉住她,她才停住腳步。

  「既然都到了這個地步,為什麼還要瞞泉菲?」沒問雷仲堯如何找到她,只是睜著乾澀的大眼,忿忿地問他。

  「為什麼?」

  她好氣自己答應了二哥的要求,因為這等於背叛了她和死黨的友誼。

  「或許,那是因為他愛她。」望著好不容易找到的覃棠,雷仲堯焦急擔憂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

  「胡扯!愛一個人有必要隱滿自己的病情、用盡辦法讓她黯然離去嗎?」

  她激動的問,已近乎吶喊。

  「歪理,一堆歪理!他如果真愛泉菲,就應該想辦法讓自己痊癒,走下病床,而不是像在頒布遺囑似,硬逼我做出那種傷害泉菲的事來!」

  「棠,妳不要傷心……」

  她妍麗的嬌容,漾著扭曲過度的哀傷,雷仲堯瞅著她,一顆心,重重擰了起。

  「我沒有傷心。」

  倔強的覃棠,矢口否認。

  傷心?不,他們覃家連白髮人都活得健康無恙,怎容少壯有為的二哥先走一步!不可能的,二哥不會死,她不會有傷心的機會的。

  「沒有才怪。」雷仲堯用渾厚低沉的聲音,戳破她掩在堅強外表下的心情。

  「沒有,我才沒有!」

  她狠狠地瞪著他,恨他的敏銳。

  「妳就是有。」他低首直視覃棠,仍是殘忍的口吻。

  「不--」她衝向他,憤恨的拳,朝雷仲堯身上不斷地落下,沒有保留任何力氣,「你這個自大的傢伙,我討厭你、討厭你……」

  「這麼輕,打蚊子嗎?」

  愛好戶外運動的覃棠,體能其實很好,她打往他身上的拳,有相當的攻擊力,雷仲堯不是不會疼,但他選擇譏諷她,希望她能發洩出來。

  和這個男人認識太久,久到幾乎是一輩子的時間,覃棠完全沒有客氣。

  他們關係特殊,比兄妹少了那麼點血緣,比朋友多了那麼點感覺。這一陣子,雷仲堯是除了家人之外,和她最親近的人,所以,儘管知道自己的行為很野蠻,覃棠仍是沒有跟雷仲堯客氣,她放縱自己的拳頭,朝他身上猛捶。

  「不回手?」

  開扁十數下,她的拳頭累了,胸口那股怒焰,也稍稍降了些許,「學誰當懦夫嗎?」垂下手,她的頭,頂著他的肩頭,因缺乏睡眠而沙啞的聲音,疲憊地問著。

  雷仲堯沒有回答她,他伸出雙手將她擁入懷中。

  「妳累了。」

  自從覃毅被送進醫院,她沒合過眼。

  這些天,除了她二哥囑托的那件事外,她都張著驚愕的黑眸,守在負壓病房外,幾乎沒有離開過醫院一步。

  今晚,隔著透明玻璃窗,看見醫生施作新療法時,她二哥劇烈的排斥反應後,她終於受不了,奔離醫院……

  「妳的壓力太大了。」

  他輕輕搖晃她的身體,試圖舒緩她緊繃的心情。

  傲人的零死亡率被打破後,台灣感染者的死亡人數,愈來愈多。看著新聞上詳實的報導、聽著醫護人員不樂觀的診斷,沒有家屬能夠承受這樣的壓力。

  「我送妳回家,好嗎?」雷仲堯輕撫她的背,輕聲問道。

  覃棠搖頭,「我走後,二哥有沒有好些?」

  「吐完後,已經能睡了,醫生說這是好的反應。」

  「真的嗎?」

  「嗯,妳大哥的朋友,有兩把刷子。」

  那位昨天秘密從美國趕到台灣的名醫,是她大哥留學時認識的,在美國醫界頗負聲望。今天使用的療法,尚未在其他感染者身上施用過,很大膽的嘗試,雖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在覃毅試過其它治療都沒有起色後,這位美國醫生的處方,便成了賭贏這場生死之戰的唯一籌碼。

  「太好了。」

  懸了好些天的心,終於放下了一點,沒有壞消息對她來說就是好消息啊!

  「有希望了……」靠在雷仲堯胸懷的僵硬身軀,在聽到最新消息後,終於稍稍放鬆了些。「我還是回醫院去好了。」

  「不行,妳最好先回家睡覺補個眠。」

  主意被駁回,依覃棠的個性,當然不予理會,她獨斷地說:「回家也睡不著,我要去醫院。」

  「覃毅那張病臉,覃爸、覃媽已經看夠了,妳不休息,只會讓兩老分心擔憂妳。」

  「……」雷仲堯講得太對,覃棠無語。

  「定吧,我送妳回陽明山。」

  牽起她的手,雷仲堯打算帶她上他的車。

  才走了幾公尺,覃棠的腳步猛然頓住。「我不想回陽明山,太遠了。」離醫院太遠的話,有什麼變化,她會趕不及的。

  「那麼,我送妳去覃毅在市區的住所?」覃爸、覃媽這些日子晚上也住那兒,覃棠去正好有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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