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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寄秋    


  悲痛萬分的男子不是別人,他是言楚楚那個成為傳教士的親手足言錫康,他千里迢迢回國是為了解開一樁仇恨,一樁令人痛心的真相。

  只是他才剛返抵國門,在機場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令他震驚。

  當年為了「那件事」他避走國外,因為不知如何面對生命中的愛人和摯友,兩個人他都有愧於心,即使肇事者不是他亦難光明正大地欺騙兩人。

  結果一場錯置的誤會延續聖今,造成更多無法修復的憾事,若是那年他能勇敢地說出事實,也許就能挽回已然造成的傷害。

  自私讓他對不起良知,早知有今日就該公開他人所不知的隱秘。

  「錫康,你發瘋了是不是?人家的愛人在裡頭生死末卜,你湊什麼熱鬧揪著君然不放!」提了一包熱食而來的東方拜趕緊扯開他。

  「他該揍,不揍醒他是不會像個人,他一心只想復仇根本不管是非對錯,為什麼躺在裡頭的不是他!」悲憤讓言錫康口不擇言。

  「拜託,清醒些,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我想君然比你更不願受傷的人是她。」真是的,要吵架也得看時機,人還在急救當中。

  情緒複雜的言錫康像所有人一樣的無肋。「我擔心她……」

  「誰不擔心,他都快崩潰了。」東方拜看向唐君然暗歎了口氣,他真不曉得事情怎麼會搞成這樣。

  據他片面瞭解,黑玫兒是下班回家準備上超市一趟,然後在街上被車撞了,但真正內情沒人肯道明,目擊者有一人已經傻了,另一人在另一問病房,最有關係的關係人全都三噤其口。

  其實不難猜測根由,只是他不解明明君然已經要他結束攪局的討債公司,為何還會有此事的發生,叫人費疑猜。

  難道是計畫之一的障眼法?  「他活該,找錯報復對象。」說起來他算是恨錯人,原凶另有其人。

  「你說什麼?」

  唐君然粗嘎的嗓音飽含傷痛,寒驚目光愀然逼視。

  言錫康苦笑地敲敲頭。「這件事我在七年前意外問得知,關於你家不幸的前因  「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說他找錯對象報仇?  「你曉得黑新是怎麼闖進你家嗎?」他心急的看向進進出出的醫護人員。

  他回想不堪記憶的一幕。「是因為走私毒品而被警方追捕。」

  「他是被栽贓的,而那個人你也認識。」悔恨大概是他終其一生必須背負的罪行。

  「是誰?」

  「是……」言錫康似乎忍受極大痛苦地才蠕動唇辦。「是我父親。」

  「言叔?」多滑稽的荒唐話,生性孤僻的言叔為何會介入此事?  「我是看了父親的手札記載,二十二年前母親難產時……」

  母親的難產需要大量輸血才能順利剖腹生產,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可是當時的民風並不盛行捐血,血庫僅有的血袋被一位黑道大哥的手下搶走,因此在母女倆都可能送命的情形下,醫生決定先開刀取出女嬰,再想辦法找人來輸血。

  「那位黑道大哥便是黑新,我母親也因為血崩而亡,所以父親心有不甘地追蹤他,試圖要陷他人獄好為死去的母親出一口氣。

  「誰知黑新居然會拒捕潛逃,陰錯陽差地害死你們一家人,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所以說到底會引起一連串慘劇的始作俑者是我父親。」

  如果未有栽贓一事,就下會有接下來的遺憾。

  「哇!令尊還真會記恨……呃!我是說天意作弄嘛,誰曉得會那麼巧。」唉!真是錯綜複雜,扯不完的迷糊帳。東方拜不知該把熱食拿給誰吃。

  黑玫兒的親友在另一頭焦急等候佳音,而他們三個人像仇人似地扭成一堆,真不曉得誰才是來還債的。

  他吧!上輩子欠了爛債今生得還。

  「黑新固然有錯,但我父親難逃間接兇手之名,若沒有他的密報黑新就不會逃,他不逃也就沒有那件慘事,現在你的家人仍好好的活著。」

  這一番話衝擊著唐君然痛得無法再痛的心,他已經分不清楚誰是誰非,誰該背起原罪,恩恩怨怨如走馬燈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記得他從醫院醒來時,十二歲的他見到的是家人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安詳地像在睡覺,他腦海中想起員警說過的話,都是黑新造的孽,害死這一家子。

  都是黑新造的孽。這一句話在他心中生了根,讓他無時無刻不記著這筆血海深仇,想盡辦法要討回。

  干般算計,萬般心機,仍敵下過天意的安排,誰才應該為他家人的死付出代價?他真的錯了嗎?所以老天要罰他。

  原本他還在高興和玫兒的關係能解凍,兩人一如往常興高采烈地前往超市購買日常用品,正當他在結帳時,她忽然拔腿奔出門口衝向對街。

  槍響在那一刻特別清晰,他顧不得一切也要追上前,但是來往的車輛實在太多,他根本看不清她有無受傷,只見她扶起自己恨了十餘年的男人。

  就在他遲疑的下一秒鐘,一輛紅色喜美視兩人於無物,油門一踩地朝兩人撞去。

  當下他看見玫兒奮力推開裹著石膏的男人,自己反而像破布娃娃一樣拋上半空,一瞬間像是停格的慢動作,鮮血似花一樣洋灑而下,濕了他一身。

  讓他更為痛心的是她吐了一口血昏迷前說的那句話——

  「以血還血夠了吧!」

  他從不知道自己也有後悔莫及的一天,什麼仇什麼恨都在她由體內不斷溢出的血液中消逝,他只要她平安無事,其他都下求。

  錫康說得對,該死的人是他,是他主導了這場傷害,因為他一心沉浸在玫兒的甜蜜中忘了取消計畫,鍾愛艷為了討好他而策畫了連環殺人計,親自駕駛他兩年多前買給她的車當眾行兇。

  「你是玫兒的初戀情人吧!」不然他不會情緒失控地做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舉止。

  東方拜以為唐君然在說他,一口岔氣梗住喉嚨差點窒息,一旁沉痛的男音苦澀無比。

  「我說過她是我最愛的女人,放下她是我這一生最難的抉擇。」親情和愛情他只能擇其一。

  既不能和她在一起,亦無法面對有罪的父親,出走是他惟一想到的作法。

  「她說看過你在報上刊登結婚的啟示,事實上你並沒有結婚,為什麼?」錫康比他更適合她,他不配愛她。

  言錫康眼露悵然。「你和她相處過應該明瞭她有多頑強,若不是走到山窮水盡她絕不會放棄,一定要把理由找出來。」

  但他能說嗎?要是能開誠佈公他何必逃避。

  「沒錯,她像無所不在的陽光,不到最後關頭是不肯承認失敗。」因此他們才能走到現在。

  剛才的劍拔弩張已不復見,兩人心平氣和地坐談同一個心愛女子,不時的眺望手術中的燈號,希望有個人能出面告知傷者的情況。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加上先前送進去的時間已超過十個小時,血袋一袋一袋地往裡送,沒人有心思用餐。

  彷彿度日如年,交談的聲音逐漸變小,直到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清晰可聞,空氣中流竄的是哀傷和死寂,個個臉色肅穆地盯著兩扇白色的門。

  沒人敢去想接下來會怎樣,木然的坐在等候椅像失去靈魂的活俑,動也不動地等待奇跡。

  是仇、是怨、是恨、是債全一筆勾銷,消弭在刺鼻的消毒水中,兩派「仇人」漸漸地靠近,沒有隔閡地關心同一個人。

  大約又過了五個小時,一行醫護人員陸續走出,殿後的是神情極為疲憊的關子熙,他邊脫下手術帽和手套,一臉嚴肅的走上前。

  「她怎樣了,有沒有事?」

  「玫兒還好嗎?」

  「玫姊不會死掉吧!嗚……你要救她……」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問著,聽不清楚的關子熙舉起手要他們安靜。

  「玫兒傷得不輕,兩根肋骨斷了,其中一根刺穿了肺造成積血,左腿骨折,有重度腦震盪現象。」

  「什麼?」

  「天呀!怎麼傷得這麼重。」

  「老天爺呀……」

  驚愕和傷心蔓延在每一個人身上,臉色發白地不願相信關子熙的話。

  「什麼是重度腦震盪?」杜小眉小聲的問。

  討債公司的幾名員工也十分憂心,約定輪流守著,此時剛好輪到她,而其他的人先回去休息,養足精神再交班。

  「就是有可能從此一睡不起,成為植物人。」不過幾位會診的醫生都認為她會醒過來,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因為她一向很堅強,敢與命運搏鬥。

  「喔!不。」承受不住的言錫康握拳悲號。

  倒是該痛不欲生的唐君然反而一臉平靜,像是生命垂危的女子並非他的愛人,從容下迫的站得筆直。「還有呢!」

  關子熙看了他一眼,暗歎他的沉著。「最叫我們棘手的,是她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孩子會吸收她復元所需的養份,造成母體虛弱而無法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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