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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寄秋 「言先生,光打量人而不開口是件很不禮貌的事,你找我只是想瞧瞧我生得什麼模樣嗎?」 「伶牙俐齒。」言慶隆嗤蔑的一哼,表示對她的善於口舌感到不耐。 「若是你嫌我的牙太利大可視若無睹,我們之間不需要有交集。」她和他原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你應該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麼。」 不用太費心思考,理由只有一個。「為了你女兒。」 「沒錯,我要將最好的一切都給她,包括她想要的男人。」言慶隆的臉上流露為人父親的寵溺,柔了剛硬。 「最好的就一定適合她嗎?唐君然會是個好丈夫?」對言楚楚而言她懷疑。 人的一生追求最好的極致,通常忽視了身邊最適合的一個,貪梅、貪菊各有所好,若是混為一談只會自找苦吃,好不代表一定幸福。 退一步想,一小片自己的天空好過與別人共享廣浩的銀河,道理是相同的。 珍惜所有,放眼天下,心的寬廣可以無限延伸。 「好不好用不著你來評估,我會用一切力量剷除破壞我女兒心願的人事物。」他只在乎自己的女兒。 她輕輕的笑了,眼露同情。「你老了,你能護著她到幾時?」 「至少在我活著的時候,誰都不能傷害她。」她是他捧在手心上的寶貝。 當年難產的妻子在死前殷切叮囑他要好好照顧一雙兒女,為了他們他才忍下尾隨愛妻而去的念頭,一心要把孩子帶大。 現在在他還在的時候,就不許人欺到女兒頭上,適不適合不重要,只要她喜歡就好,這是為人父母的一點私心。 「雛鷹在學飛時,成鷹會狠心地將它們往山谷下推,如果它不學會飛行,最後會成為其他同伴的食物。」淬鏈過的寶石才會發出奪目光輝。 言慶隆陷入沉思的觀視。「你在教訓我太寵孩子,將她寵成溫室裡的小花?」 「令嬡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我相信你把她放在對的地方她會開得更嬌艷。」好花也要好土栽。 唐君然不算是好土地,他是塊佈滿石礫的劣田,只有荊棘能生存。 「別為自己找理由,我要你離開他。」他就是要將她放在對的地方。 對君然那孩子他是有愧於心,當年的意外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因此他故意冷落他,怕見那張熟悉的臉孔來索魂,他們父子倆長得太相似了。 為了彌補他才放棄事業,在明知有心的算計下仍是一步步的將權力釋出,他知道他想為家人報仇。 可是為什麼是那人的女兒,他有一個兒子毀在她手上還不夠嗎?如今又來竄奪他女兒的依靠,他豈能束手旁觀地任由她毀滅言家的下一代。 強硬的態度不得不為,誰叫她是那人的女兒,為父償過也是應該的。 「你該去問問唐君然要不要我離開,他的固執你不會不清楚。」她想走也走不了。 以愛為囚牢,心做鎖鏈,層層困住兩個傷痕纍纍的靈魂,他們在創痛中學習治療傷口。 「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金錢一向是富人的籌碼,他用金錢買賣人格。 她很想發噱。「言先生,你多久沒走出自己的心,你以為這世界還以你為中心嗎?」 「什麼意思?」言慶隆不豫的神色略沉。 「你要掌控別人,別人要掌控你,但最後誰掌控誰?」她平靜地畫了半個弧。「是命運掌控了你。」 「你……」他很驚訝,她的睿智和冷靜超過他的想像,她不僅僅是聰明而已。 「你很愛你的兒女,不難看出你也深愛已逝的妻子,可是你看得見身邊最關心你的人嗎?」人,總是目盲。 他眉頭一皺。「你指的是誰?」 「我很可憐你,真的,你短視地看不見真正愛你的人,一味地沉溺在過去,死去的人真的比活著的人重要嗎?」這句話也是她的心聲。 鬼魂是無形的,存在於人心,誰也捕抓不到,時時啃食,翻覆。 「活著的人……」言慶隆低喃著,現任妻子唐春雪柔美的影像忽然躍入腦海,莫非…… 「人要活在當下,你沒幾個二十年好過了,若不懂得珍惜,等人不在了再來遺憾就來不及了。」百年匆匆易過,難求有情寶。 「不愧是心理醫生,非常瞭解人性的弱點。」他必須佩服眼前女子的智慧。 他的妻子的確是個好女人,嫁給他二十一年不求他一句愛憐,默默地照顧兩個非己出的孩子視同親生,甚至不怪他不肯再和她生個小孩。 這些年來她總是不斷為這個家付出,恬柔的笑容始終照拂家裡的每一個人,安然地打點好一切不讓他操心,他甚至不曾聽她有過怨言。 與前妻的愛戀是轟轟烈烈,刻骨銘心,深到他至今仍然無法忘懷兩人相愛的日子。 但是,春雪的溫柔就如同她的名字,春天的融雪一點一滴融入他的心窩,不知不覺彙集成一條小溪河,細水長流地灌溉他自以為貧瘠的心田。 終其一生他認為自己不會再愛上人,沒想到被她一語點醒,原來死去的心早已復活,任由習慣而習慣不去深思。 看來,他又多愧負一人。 「看多了生離死別,我比較容易惜福罷了,而你的過去過得太順暢才會禁不得挫折。」回憶是用來回憶而非製造鬼魅。 言慶隆幽然的望向遠方。「你真的不願放棄君然那孩子嗎?」 「不是放不放棄,而是欠他的債尚未還清,我也走不了。」她黯然的一笑。 「你不覺得豐苦呀!你們根本不應該在一起。」債,他也有一份。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人總是放不開,相信你也明瞭黑家與唐家的恩怨是一筆糊塗的爛債。」收也不是,不收也為難。 他的掙扎她看得見,可是她的取捨又誰看見了,兩個都是她所愛的人。 他比她更清楚,不過……「一億夠不夠,我指的是美金。」 「留著養老吧!言先生,我若敢開口,唐君然十億美金也會立刻匯進我的帳戶。」並非炫耀,她只是點明事端。 鍾愛艷事件過後,他發現她明顯的沉默和不愛笑,每天總會極力地找話題逗她開心,希望將兩人的關係拉回初期相識的溫馨。 以前由她扮演救贖天使散播陽光和歡笑,現在是他搶了贖罪天使的角色,生怕她離開地變本加厲對她好,好到她會心虛。 至於那筆債討不討沒人再提起,鴕鳥似地埋在沙堆裡,等待看濁水是否會變清,魚現石淨。 「你說他愛上仇人之女?」怒意浮上言慶隆的臉,不可遏止地漲滿全身。 黑玫兒微笑地朝他一頷首。「愛不愛是我們的事,幸會了,言先生。」 原來鴻門宴也不過如此,太令人失望了。 轉個身,她不理會氣急敗壞的吼喊,帶著一身陽光氣息走出言家。 今天的天空很藍,藍得讓人想去海邊吹風,沙灘的貝殼正發出呼喚聲,沙呼沙呼地說著:快樂,快樂,快樂…… 一雙細白柔荑搭上言慶隆的肩膀,力道適中的揉捏他僵硬的肌肉,他心口為之一動,一手覆上一直以來為他守候的溫柔纖指。 「春雪,我錯了嗎?」被他遺忘的妻。 唐春雪一如以往的輕柔。「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只是愛他一時,無法護他一生。」 「我有沒有告訴你,你是我最重要的妻子。」沒了她,他會過得更下快樂。 「老夫老妻了,還說這些幹什麼。」在她臉上浮起兩朵少女般的羞澀。 不說就真的來下及了,他們都老了。「我愛你的心絕不下於秋宜。」 秋宜是他前妻的名字,段秋宜。 「慶隆……」眼眶一紅,唐春雪環著丈夫的肩低泣。 「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他拍拍妻子說著遲來的道歉。 一陣晚來的春風吹過,黃昏的天空也有一片詩意,在兩人心中。 第九章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放棄報仇的念頭?為什麼你狠得下心傷害她?你還是人嗎?你配當個人嗎?為什麼你不懂得珍惜……為什麼……」 無數的為什麼出自一個衝進急診室的陌生男子口中,落下的拳頭如紛飛的雨,比當事人的親友還要憤怒、激動的重擊不還手的男人。 「先生,你冷靜一點,這裡是醫院,請你不要妨礙病人的安寧。」 醫護人員的勸阻喚回他一絲絲理智,眼眶佈滿紅絲憔悴不堪,雙手拎起另一名男人的衣領低咆著。 「你知不知道她是我最愛的人?為了你我遠走他鄉放棄了她,可是你對她做了 什麼?血債一定要血還嗎?愛不能化解你心裡的仇恨……」 「她是你最愛的人……」哽咽的狂吼聲讓視線失焦的唐君然心有了一絲波動。怎麼會是他? 「玫兒是那麼美好的女孩,她像是最耀目的一抹陽光,而你卻狠心的扼殺她純淨生命,你怎麼能……怎麼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