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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齊晏    


  霽威的心靈感到前所未有的撼動,這一生他除了給她冷眼,半點溫情也不肯多給,怎堪她如此全心全意的對待?

  他默默凝視著她的背影,一件素淨的旗袍,全身上下卸盡了所有的髮飾纓絡,髮髻上沒有了釵環,他這才驚見她的黑髮中已生了斑斑白髮。

  她在用她渺小的力量與天地抗衡,願意向佛祖傾付終生,來換回她的愛子,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永遠也測不出她對他情感的深度。

  他從來沒有那麼真切地感受過她的愛,年少跋扈的心漸漸消蝕,化成了深深的愧悔。

  總認為坐上金龍椅便等於是坐上了刀山火梅,時時要提防陰謀詭計,刻刻須留意善惡忠奸,身邊雖圍繞千萬人,但真心的卻沒幾個,原以為當了皇帝便要忍受孤獨寂寞一輩子,但是此刻望著跪立佛祖前的虔敬背影,還有身邊那一雙深情凝注的眼眸,他深信這一生絕不會孤單寂寞。

  握緊了桑朵那的手,他帶著愉悅的表情,微笑地說:「陪我一起進去。」

  桑朵那緊緊反握住他,綻開一朵明亮灼燦的笑。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他帶著桑朵那雙雙一同跪下。

  瑜皇太后吃了一驚,回頭看見他們兩人跪在身後,急忙起身拉起他們。

  「你怎麼出來了!病才剛好,萬一招了風就麻煩了!」她憂心地碰碰他的手,碰碰他的臉,旋即節制地縮回手,生怕惹惱他似的。

  霽威主動伸手握住她,小心翼翼地牽著她坐下,自己則在她腿邊跪下。

  「皇額娘,兒臣全好了,不會有事的,您大可放一千萬個心,您不到養心殿看我,只好我自己來看皇額娘啦!」他雙眸含笑,帶著點撒嬌的味道笑望著她。

  瑜皇太后睜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著霽威,當她怔愕地望見桑朵那鼓勵的眼神,倏地明白了,明白的瞬間,她難掩激動的情緒,欲哭欲笑地伸出手,顫慄地輕輕撫摸霽威的臉。

  這是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能好好地撫摸自己的愛子。

  「好,太好了,額娘好高興……」她激動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一逕揩去順頰滑下的淚水。

  桑朵那看著這一幕,眼睫上也不禁閃著淚。

  「來,孩子,這是額娘誦念過一百零八遍金剛經的朝珠,你日日戴著上朝,佛祖一定會降吉祥於你。」瑜皇太后將一串珊瑚朝珠戴在霽威頸上,慈愛地說。

  「謝皇額娘。」

  他捻著朝珠,一滴淚悄悄落在心版上。

  尾聲

  「皇上,肅格家產都已經抄沒,這裡是御批、御札和書信,還有查封的家產帳冊。」艾剎將一隻大錦盒置於御案前,躬身說道。

  霽威沒有查看的舉動,一逕若有所思地望著艾剎。

  「皇上,與肅格謀逆有關人等都已囚入大牢,是否都要滿門抄斬?」艾剎沒有察覺霽威的異樣,仍盡職地請旨。

  「不,朕一個也不殺。」霽威緩緩開口。

  「不殺……恐怕後患無窮。」艾剎擔憂地說。

  「就算殺了這些人,有心謀反的人仍然會有,朕不想興起大獄,只有以寬仁厚道治國,慢慢收服民心,才能遏阻思反之心。」他悠悠地說。

  「是。」艾剎如釋重負地一歎。

  「這陣子辛苦你了,才剛從蒙古征戰回來,就又立刻接下這燙手的差使。」

  「這是臣應當做的。」

  「那個……」霽威欲言又止,猶豫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的婚期定了嗎?」

  「剛忙完,還沒有時間敲定婚期。」

  「你可曾見過新娘子?」

  「見過一次面。」

  「印象如何?」他緊張地問。

  艾剎疑惑地望了霽威一眼,不明白為何皇上如此關心他的婚事。

  「匆匆一瞥,沒有什麼印象。」君問話,他不敢不答。

  「她是何方人士?誰家的女兒?」霽威知道再問下去就逾越了身份,但為了霽媛,又不得不問個清楚。

  「她是漢人,兩江總督蘇承應之女。」

  霽威陷入沉思。若從中作梗,想法子讓他們解除這樁婚事,行得通嗎?但是要他以天子的身份破壞,未免太不道德,真是為難……

  艾剎開始察覺到今天的皇上很古怪了。

  「皇上,您怎麼了?」他猶疑地低喊。

  霽威猛然回神,尷尬地笑了笑。

  「沒什麼,你跪安吧!」這件事他還得再想清楚。

  艾剎困惑地退出養心殿,奇怪到底皇上想跟他說什麼,為何繞著他的婚事問了一堆問題,反留下一堆疑問給他?

  走出養心門,他緩步行向兩側都是紅色高牆的甬道,忽然感覺到身後有道注視的目光,他下意識地旋過身,看見一個剔透清麗的少女,從月華門探出身來,遠遠地望著他。

  他怔住。

  她也怔住。

  兩人定定相望。

  柔柔的微風拂面而過,不知名的花香,淡淡的惆悵……

  【全書完】

  註:艾剎與霽媛的故事,請看接下來的龍鳳呈祥系列之二《公主金安》。

  後記

  中國歷朝歷代,我對清朝最有一份莫名的偏愛,那種偏愛已經到了一種病態的地步,從小學五年級念到清朝那一章開始,我便瘋狂陷入了清史的風暴裡。

  想起小時候跑遍重慶南路書局,拚命尋找有關清朝資料的那段日子,現在想起來真有點毛骨悚然,很長一段學生生涯,我不念教科書,一有時間就泡在書店「歷史」、「人物傳記」那幾個櫃前,瘋狂地「嗑清史」,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把零用錢拿來買書,十六歲時,我就立下志願,要到北京紫禁城過我二十歲的生日,而我的第一部小說也就是差不多在那時候完成的,ㄟ……很有壯志地把清朝某個皇帝的一生以自己的方式書寫一遍,哈哈∼∼∼

  那時候呀,我省錢省到三餐只吃一條吐司麵包的地步,為的就是省下旅費去完成我的志願,後來,願望達成了,當我站在紫禁城看到宮殿櫛比鱗次,輝煌耀目的黃琉璃瓦時,情不自禁潸然淚下。

  那一年的北京還有著濃濃的古味,隨處走著走著,就可能經過清朝某親王的府第,到餐館吃碗麵,可能還能意外碰見清皇室的後代,那氣味真是令我樂不思台呀,回台灣前,我買了一套旗袍(清式的,不是民國後的款式),還買了不少宮廷慣用的生活雜物,那年回來後,我每天過著半清朝人的生活,穿著旗袍,捧著蓋碗喝茶,閒來無事就焚個香、操個琴,我的置物架是八寶格,我的小飾物盒是剔紅盒,還把寫好小說手稿仿製古書裝訂成冊(看過電視劇裡的古書嗎?藍色封皮、線裝、封面左上角有個寫書名的框框,對,就是那樣),我常在書桌前替小說打洞穿線,又給它穿上藍色的衣服,每天忙得不亦樂乎,奶奶每次看見我,就只有一句——「真是見鬼了!」

  現在想起那段狂熱的日子,既懷念又深感滿足,到了現在這個年齡,才會瞭解從前的自己沒有浪費掉一點光陰,那些搜集來的有形無形的資料,都成了我現在最重要的財產。

  我從小跟著奶奶生活,奶奶也算個怪人,我國中時每天捧著《紅樓夢》一頁一頁大聲地讀,同學背書,我在背葬花詞,愛上國劇後又每天翹課去唱戲,同學背書,我在背戲詞,腦子裡從來沒有升學壓力這回事,我的奶奶從來不拘管我,任由我隨興發展,當我在台上唱著她完全聽不懂的戲詞時,她總是以我為榮地默默坐在台下支持我,這對一位傳統台籍的老奶奶而言,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她總是在親戚朋友面前用她的方式稱讚我——「ㄏㄡ,不知按怎,那ㄟ生出一個活死(外省)囝仔!」

  托奶奶的福,我國中畢業後雖然沒有好學校念,但我隨心所欲地過日子,每天都很自在快樂,國中老師曾在全班同學面前大罵我「不唸書會餓死」,我也沒有因此餓死呀,反而更因此找到自我。

  齊晏姊並不是在這裡教育大家不要唸書,只是看到自己的表妹們個個念得痛苦萬分,所有的潛能都被壓抑無法發揮,實在很可憐,激發自己的潛能是很重要的,做什麼事情時自己是最快樂的,這點最重要,否則人生真不知為什麼而活了。

  話題轉呀轉,又轉到沉重的話題上,哎——

  言歸正傳,一直以來,我就很渴望寫套清宮小說,不過先前有幾位重量級作者在寫,我不敢與之爭鋒,待「清風」略微平靜以後,我總算能一償心願了。

  希望我這套清宮戲能討讀者喜歡,請多多批評指教,謝謝。

  咱們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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