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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齊萱    


  雖然時序已屆臨盛夏,但高山裡頭陣陣的涼風依舊爽冽,甚至還讓人有著些微的寒大息。

  披著程勳脫下來給她的薄呢夾克,碩人眺望著初升的月牙兒說:「你下午突然出現在教室門El時,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呢。」

  「真有這麼意外?」程勳推一下細框眼鏡。「好像我是什麼天外飛來的稀客,不是你的朋友。」

  「喂,」碩人斜睨他一眼笑道:「准說我沒當你是朋友的?剮剛那樣說,只是在形容乍見你時的驚喜嘛。」

  「這還差不多,」程勳仲個懶腰招認:「不過其實我也不是專誠為看你來的。」

  「好哇!你總算說實話了,害我還感動了好幾個小時。」碩人佯裝喝怨的向他抗議。

  自從上回進興那一場手術打破兩人之間的藩籬,碩人跟程勳的感情便日漸親密,雖然相處的時間依然不多。但現在碩人每一想起山下的父親時,便會迮帶思及程勳,這才發現原來程勳早已在不知不覺當中替代了嘉竣的位置,讓馬府重新再有一家三口」的圓滿感覺。

  而程勳給予她那種兄長式的堅定和倚賴.且責仍有別於嘉竣的溫馴和寬容,所以碩人相當珍惜這份情誼,並相信程勳也有同感。

  她覺得他們維持貝則亦親亦友的關係最好,所幸爸爸也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過任何如余啟鵬那天晚上引述的信口胡言,讓她得以保有與程勳之間^g自在。

  「那你此行的主要目的究竟是什麼?

  「回老家去掃墓。」

  「掃墓?你家在山上?掃什麼人的墓呢?在從自己一連串的問題中意識到對程勳背景缺乏認識的同時,碩人也才護現她問得唐突。「對不起,我——」

  程勳擺一擺手,表示無妨。「我很樂意與人分享我的生命歷程.尤其是,」他轉頭俯視她,由衷的說:「希望我這麼說,你不會介意,尤其是與近來我老覺得像是我妹妹一樣的你分享。」

  碩人一聽,滿心雀躍道:「你真的有這種感覺?我也有呢!卻怕貿然對你提起,會換來你的一陣錯愕,甚至躲起我來,那我的損失可就大了。」

  程勳聞言爽朗一笑,並自然而然環住她的肩膀說:「這下講開了最好,往後我們就可以同心協力來『防止』委員的『胡思亂想』了。」

  「哈!老爸果然也跟你提過了,」碩人好氣又好笑的,雙手輕攀住程勳收回的臂膀,便朝林幽深處踱去。「我真是服了他了,也不知道是怕我嫁不出去呢,還是怕你有朝一日會被挖角跳槽?乾脆用聯姻方式套牢你。」

  「委員肯對我用這份心,那是看得起我。」

  「你真的這麼想?可別口是心非,私底下認為是我爸在自作多情。以為他自己當寶的女兒,別人也一定會趨之若騖,誰曉得你是不是會反過來避之惟恐不及?」

  程勳仰頭大笑道:「我沒想到原來我這看似高高在上的妹妹,本性竟是如此的活潑佻達,以前都被你給騙了。」

  「往後還有得是新大陸可供你發現哩!,'碩人側頭仰望他說:「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上來掃誰的墓?」

  「我母親的,其實她並不是葬在中橫山上,而是南橫,只是距離不遠,所以我就過來了,」他看著遠方,再低低的補上一句:「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認定的血親。…『唯一認定的?那你爸爸呢?你也跟我一樣沒有任何兄弟姊妹嗎?」

  程勳停下腳步,背倚上一棵巨松,對鬆手站到他跟前的碩人說:「你大概想像不到,我的外婆曾是北部一族原住民的酋長最鍾愛的么女吧?但她卻不顧族人的反對,嫁給了家裡同樣不贊成他們婚事的漢族外公。」

  「故事的結局,顯然不是浪漫的『從此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對不對?」

  「對,婚後才三年,我外公就移情別戀,假借父母的壓力和我外婆離婚再娶,她自覺無顏折返娘家,便去投靠遠嫁至東部、對她一直較好,也較同情的三姊,無論農事或家務都搶著做,一心只想把獨生女兒養大成人。」

  「她只念著三姊對她的好,卻不知道三姊夫有酗酒與好賭的毛病,在她們姊妹倆無論如何辛苦耕作,也填補不了姊夫那個無底洞的情況下,他還把連同外甥女和自己女兒在內的數名村中少女,一起賣給了山下的妓院。」

  「不!」碩人一把捉住他環在胸前的臂膀叫道。

  「是真的,我外婆因找不回女兒而自殺身亡,但也因而躲過了目睹女兒重蹈她覆轍的宿命;在過了兩年今日我們所謂的雛妓生涯後,她碰到了我父親,一個在當時政逗意氣風發的議員之子.但她只過了半年的好日子,唯一值得讓人感到安慰的,恐怕就只有他們的確是真心相愛的這一點吧。

  「但他那位位高權重的父親。怎麼會允許自己前程似錦的兒子跟個曾是妓女的女人在一起?很快的,他便暗中差人去通知妓院的保鏢,讓他們到我父母租住的地方去捉我母親。」

  「捉到了?」碩人彷彿能感受到當年險惡的氣氛,急切的問道。

  「沒有,沒有捉成,因為我父親的拚命抵抗,讓我母親得以乘隙逃離,逃到了當時婦女會設立的收容所,七個月後,她在那裡生下了我,再十五年後,她抑鬱而終,叮囑我把她安葬在她與外婆曾共度過無憂童年的南橫山中。」

  碩人明知答案必定殘忍,有個問題卻仍如梗在喉,不吐不快o「你的父親呢?程勳。」

  他依然用著一貫泛穩的口氣說:「他死在抵禦那群想捉走我母親的保鏢手下,身中十兒刀。」

  「原來我們一樣都是早早就嘗盡骨肉分離滋味的人,難怪我會覺得與你如此的投雙臂間,與他緊緊相依。

  良久以後,程勳才扣住她的肩膀,輕輕推開說:「我也因而特別珍惜和委員、和你的感情,以前我年紀小,沒有辦法保護母親,但現在不一樣了,若再有人妄想傷害我身邊的人,我是絕對不會束手無策、坐視不顧的。」

  「你話中有話。」

  「我只是在跟你打個比喻而已。」

  「不,絕非僅僅如此,是余啟鵬對不對?」程勳閃爍不定的眼神.讓碩人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告訴我,余啟鵬究竟想要幹什麼?他又為什麼會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死咬住我們不放?」

  「委員他不希望你——」

  「程勳如果你真當我是妹妹,就不會對我隱蹣自家人的事!」碩人幾近尖叫的吼道。

  程勳的臉色五味雜陳,眼神變幻不定,但在碩人堅持的凝注下,終於歎了口氣,屈服道:「好,我告訴你,余啟鵬對委員的持續干擾,甚至連你也難逃池魚之殃的理由.足因為他想報仇。」

  「報仇?報什麼仇?」

  「報殺害父兄的仇。」

  「你八成是在開我玩笑,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在說報仇這種古里古怪的字眼。

  「好吧!那改成報復如何?」

  「還不是大同小異?更何況,王志龍父子當年死亡的原因,乃是眾所皆知的車禍意外,又怎麼會跟爸爸扯上關係?這實在是我生平所聽過最最荒謬的一件事。」

  「你可以這麼認為,但那卻改變不了余啟鵬很深蒂固的觀念,所以他才會像玩弄囊中物一樣的戲耍委員,才會不斷的表示對你有意,因為他很清楚委員對你的疼愛,知道一旦掌握了你,那麼要讓委員向東或向西,就更加容易了,很殘忍吧?他甚至不肯一擊而中,偏愛玩折磨獵物的把戲。」

  「為什麼他會認為他的父親與兄長是遭人謀害的呢?如果真是如此,又為什麼會將矛頭指向我爸爸?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動機,殺人總要有動機吧?我爸爸有什麼非致他們於死地不可的動機?他對王志龍向來是推崇備至、敬愛有加的,不是嗎?」

  「這就得追溯至二十幾年前了,當時政壇爆發了一則官商勾結的大醜聞.受到牽連的人數多,其中又以王志龍的名字最受矚目,因為——」

  -t碩人!」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喚。打斷了程勳正欲開展的解說,但在秀清楚美瑜為何叫她之後,碩人和程勳便都立刻將這件事給拋到腦後去了。

  「碩人.不好了,村裡頭出事了!」美瑜衝撞過來,也顧不得和程勳打招呼,便一迭聲的說。

  「出了什麼事?」

  「剛才邱元楷跑同學校裡說………說在回家的路上,他姊姊邱元殊被個打赤膊的男人給擄走了,現在全村的人在我爸爸和何校長的召集下,已經開始展開全面性的搜山行動。」

  第四章

  經過一百多位村民配合警員的通力搜尋,在距離八歲的元楷跑回學校通知大家的六個鐘頭後的凌晨點,他們終於擒獲擄走元姝,又弄傷元妹的兇嫌

  他不僅渾身刺青、披頭散髮,而且喝得爛醉,手臂內側還怖滿施打毒品的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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