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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夏潔    


  「這些我通通曉得,剛剛那個臭丫頭已經得意揚揚的向我炫耀了一遍又一遍。」他啐著,「她簡直是單純得可笑!」

  她看著他滿臉的鄙視,他的矛頭正朝著自己射來卻還沒警覺。

  「你呢?你也是老闆,你也同意簽這份合約?」

  「啊?」她仔細地消化了他的問題,然後才緩緩點頭。

  「你是個呆到快斃掉的笨蛋!」

  「什麼?」

  「閉上你的嘴!」她張開的嘴惹得他打從心底感到厭惡,不願再和她多說一句話,惡狠狠地下著命令,「我們開始!」

  她抿抿嘴,指了指料理台上折迭方正的白色圍裙,「穿上它,我們就可以開始。」

  「我非得穿上這種娘娘腔的衣服才能開始?」

  「如果你不怕麵粉、蛋、鮮奶油或是任何其它材料濺髒你昂貴的西裝,我沒有意見。」

  渥夫沃扯下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半挑釁地看著她。

  她看著西裝外套下罩著的潔白挺直的白襯衫,然後點點頭,「很好,我很樂意幫你的忙,把奶油塗在你的白襯衫上。」

  她的話惹來他的咒罵,他用力地從料理台拉來白圍裙,折迭方正的圍裙在他的粗魯動作下轉移到她的手上時,已經被握成一團凌亂,他極不甘願地命令,「幫我穿上!」

  「遵命。」她回以微笑,慢條斯理地先將圍裙攤平,然後找出圈住頸項的帶子,示意他蹲低身軀,自己也抬高腳跟將帶子圈上他的頸子,然後再拍著他的身體,從胸膛一路往下挪移,讓圍裙和他的身體平貼,最後雙手各拿條帶子越過他的腰,從正面反手在他的背後繫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在她靠近他的身體,專注地在他的身後綁著帶子時,被她兩手圈住箝制在一小方地的渥夫沃,不自主地屏住呼吸,他盯著她頭上的發旋,身體的每一根寒毛豎立地體會著她的呼息,一呼一吸構成一道柔和的暖風,輕輕吹拂著他。

  「你怎麼會和那個臭丫頭扯在一塊兒?」他困難地吞著口水。

  「嗯?」她不懂他問話的意思。

  「天差地遠的性子,不搭軋。」

  「沒有人的個性是一樣的。」萬垂青縮回手,簡單地道:「我們從小一起在育幼院長大,年紀相近,所以很自然地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姊妹。」

  「育幼院?」

  「你別看蘭黛嘴巴不饒人的凶樣,她其實是個很美……」

  「你是孤兒?沒有父母親的那種孤兒?」他打斷她的話。

  她仔細想了想他的話,然後含糊地回答,「大概吧!」

  他糾起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什麼大概?」

  「是人就應該有父母親,只是我在還是嬰兒時就被拋棄了,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們,所以我、大概。算是你說的那種沒有父母親的孤兒吧!」

  他瞪著她,她嘴角的微笑很自然,完全沒有無奈或是逞強,她的笑看在他眼裡猶如鬼怪般讓他震驚。

  「幹麼這樣子看著我?」

  「你不像是孤兒。」

  她挑起眉,被他挑起了興趣,「孤兒該有特殊模樣嗎?那該是什麼模樣?」

  應該是什麼模樣?

  他的思緒被狠狠往後拉扯,時光在他腦中急遽翻湧,他的臉上彷彿又感覺到滾滾的紅沙飛石吹刮引來的刺痛。

  尼羅河流域被稱做「黑土」,它代表的是肥沃、豐盛與富足,而尼羅河外圍的沙漠被稱做「紅土」,它代表的是貧瘠、窮苦與掠奪。

  在「紅土」潛蟄伏居的是浪人、是罪犯、是為了生存而無所不用其極的狂人……

  無所依靠的孤兒該是骯髒、野蠻、搶紅了眼、殺紅了手,在漫天飛沙中掠奪、在滾滾紅煙中搶食……

  「渥先生?」

  她的柔軟聲調將他從遙遠的時光拉回,將他從凶悍野蠻、沾滿血腥的狂人前世拉回。

  他困惑的看著她,她是孤兒的事實和他腦子裡的孤兒強烈衝突。

  她是這麼的乾淨、這麼的平靜、這麼的怡然自得……

  不一樣,同樣是孤兒,他和她卻是這麼的不一樣……

  ☆ ☆ ☆ ☆ ☆ ☆ ☆ ☆ ☆ ☆ ☆ ☆ ☆ ☆

  有些人,即便一輩子都不會再相見,卻會牽掛在心底永遠都不會忘記;這類人有可能是敵人或是摯友。

  再遇見地司忒?渥夫沃想都沒有想過,隨著時間的消逝,他更是認定廣大世界要遇見存心要避開的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沒想到小小的台灣,不只有地司忒,連那傢伙也同踩在這塊土地上?

  他彷彿已經看見那傢伙自以為高貴優雅的微笑了。

  「哼,」他啐著,對腦海裡浮現的男人嗤之以鼻。

  他長腿疾如風,妄為的行走著,而另一個細密的快速步伐則緊跟著他。

  要不是漸趨急促的呼吸聲引來他的注意力,他幾乎要忘記他手心裡握著纖細手腕的主人了。

  「你見鬼的是不會出個聲要我慢一點是不是?」渥夫沃猛然止住跨步,惱火地就朝身後的女人咆哮。

  萬垂青調著呼吸,沒頭沒腦的被他抓著就走就算了,現在又無端端的被罵了一頓?欺侮人也該有個限度吧!

  「被你抓著,又要配合你走得飛快,還得注意著會不會被路人撞到,然後還得忙著大口喘氣呼吸,我的眼、鼻、口、手、腳全都因為你而在為我的生命安危忙碌著,你認為我還會有空開口要你走慢一點嗎?請……」

  「你的臉色為何像個死人一樣慘白?」

  「拜你之賜!」她抽著發疼的手腕,在他的巨掌下奮力掙扎著。

  近十年,她的最大活動量只表現在做蛋糕上,其它時間她都是安安靜靜、腳踏實地、慢條斯理地度過,現在她被他拉著飛奔至少五百公尺,這樣急遽的活動量超過她的平均值幾百倍,她覺得問在衣服下的細汗開始狂飆,她擴張的毛孔開始發冷,她的喉嚨開始乾渴,甚至她的嘴巴因為炙熱足以噴火了!!

  「如果你再不放開我,我跟你保證我的臉色不只會像死人一樣慘白,我還會像個死人一樣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她全身嚴重缺氧,和他抗衡的使力掙扎讓她眼冒金星,假如她不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下,她真的會昏倒!

  他完全相信她這番話的真實性。

  他彎下腰,打橫將她攔腰抱起,突然的懸空引來她的驚叫。

  「閉嘴!」他不耐地出聲,「就一個死人而言,你還有力氣尖叫,實在很了不起。」

  「如果你不讓我受到驚嚇,我也不曉得我還有力氣能夠尖叫。」她在心底呻吟,雖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抱著實在很丟臉,但坦白講,能不用站著真的讓她覺得舒服多了。

  「閉上嘴休息,這麼多廢話。」他哼著,一雙眼在街上瀏覽了一遍,然後朝著鎖定的目標抱著她往前走。

  「你要去哪裡?」

  「前面。」他努努下巴。

  萬垂青循著他的指示,還沒摸清楚他指的地方,他們就站定在一間裝潢華麗的法式建築物前。

  「這裡?!」如果她的眼睛能爆凸,那現在就是她展現這項特異功能的絕佳時刻。

  這是餐廳,一間看起來很昂貴、很高級的法式餐廳。

  光是從玻璃窗折射而出的彩虹光,她就能斷定裡頭鐵定能看見那種像巨型結婚蛋糕般一層層、一根根水晶製成的華麗吊燈,通常這種吊燈都和傳統的法國餐廳劃上等號。

  現在幾點?才早上十一點,他們有必要進這種餐廳受制在硬邦邦的用餐禮儀上,把自己折騰個半死嗎?

  他沒回答,抱著她逕自往門裡走進。

  「嗯……渥先生,我們……」她的話因為迎面前來的接待而噤口。

  穿著燕尾服,站得筆挺的侍者面無表情地先是一鞠躬,接著毫不掩飾目光地對著他們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生疏有禮的對著他道:「先生,很抱歉,本餐廳得著正式衣服才能進來用餐。」

  「我們哪裡不正式?」渥夫沃的一道粗眉因為他的話而豎起。

  「男士著西裝、領帶、皮鞋。」標準的官方說辭,「女士著洋裝、高跟鞋。」

  他——西裝、領帶、皮鞋,合格。

  她T恤、牛仔褲、布鞋,而且還被他打橫抱著……

  萬垂青因為侍者不帶表情的臉孔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而羞紅了臉,侍者擺明了「不合格」三個字是蓋在她的身上。

  「渥先生,我們換個地方好嗎?」她彆扭地悄悄在他耳畔提議。

  「我們要在這裡用餐。」他很堅決,抬抬下巴,朝著侍者道:「你們能通融的,是嗎?」

  「我們……」一迭鈔票讓他的答案改口,「是的,先生,請進。」

  「渥先生!」她不敢相信他身上帶著這麼多錢,然後連眼都不眨地就平白送給人家。

  在菲律賓的時候他不是個需要人家施捨的流浪漢嗎?!

  「我們進去吧!」

  他還是要進去?

  她深呼吸,「請你放我下來。」這麼相近的距離實在不方便談話,他吐出的熱氣讓她心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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