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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月皎    


  毫不猶豫的,巧芸將瓶中的毒藥全數倒入碗中。

  過了今晚她便是申家惟一的女主人,未來要留下哪一個男人當家,全在她的掌握之中。而她得為美好的將來再增添籌碼有備無患,誰知曉什麼時候她得第三度用上它呢?

  巧芸步履輕巧地步出帳房,腦海裡開始編織著遠景,一個惟她獨尊的將來。

  第九章

  當申叔華如影隨形地跟著平芯紅時,平芯紅只覺得他太過於小題大作;而他似乎打算實踐他的承諾,一刻也不放過她。她往東,他跟隨,她向西,他也是;連她上茅廁解手,他也在外守候,令她尷尬得很。

  一天下來她學聰明了,乾脆窩在帳房裡最為妥當。在這兒兩人對桌而坐,她不一定得和他四目相對,有上百冊的帳目得看,她有得是逃避的借口。

  「你既然沒事,何不跟著總管去採買新糧補充倉庫。他一人隻身在外,知道他是代表申家的人多得是,只要查明他出行的目的,都會認為他身懷巨款。要說危險他才是排名第一。」平芯紅讓他盯得發慌,只能出此下策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申叔華不為所動,只是安心看他的帳冊。他不是沒想過這一點,所以老早就讓田文跟在總管後頭去保護他的安全。

  田文還老大不願意。這一去少說也有五天行程,若是出了差錯還得再花上兩、三天,那他好不容易才讓球兒對他假以辭色的努力不就白費。

  不過還是姜鼎舟有辦法,一句話讓田文二話不說地追了上去,不再有抱怨。可是田文這一趟回來若球兒不巧給人追走了,他就得開始擔憂自身的安危。

  申叔華真不明白田文是看上球兒哪一點。說話酸溜溜的,成天就只會煽動她的主人離他而去,見了他也沒有一點尊敬之意,只會用鼻孔當眼睛看人,不時還會發出令人討厭的噴氣聲,好像看到了什麼令她噁心的東西。

  若他能作主,他非將她全身塗滿蜂蜜丟到螞蟻窩去,讓她吃點苦頭,學學「尊敬」這兩個字怎麼寫。

  「我在這兒有何危險可言?」平芯紅開口拉回他外游的神智。「無時無刻都有人在,我絕對不會有獨處的時候。」「他們能和你同室共眠嗎?」他冷冷地問。

  他的一句話問得她一時語塞,但是連忙又反駁:「你也不是和我同室而眠。」

  申叔華不以為意。「但是有誰會比我更有資格守在你身旁而不惹人閒話的,天浩表哥嗎?」他將最後五個字說得好像是什麼髒東西似的。

  平芯紅大翻白眼。「你又來了。我說過我從未給予他任何不守分際的暗示,該守的禮教我是一樣也沒漏。」她討厭他總是拿吳天浩成為兩人之間鬥嘴的話題,這就有點像他在無理取鬧一樣。

  「你不能否認他仍抱持著一絲希望。若不是我的出現阻礙了他,或許將來你再守個幾年後,為了申家有個男主人,迫於無奈你便會委身嫁於他。」

  「以我父兄的實力,我不會有任何出於無奈的舉措,衝著貞節牌坊的份上,或許我會守身到底也不一定。」平芯紅狀似不在乎地說。

  身為丈夫的申叔華覺得這話十分受用,但轉而一想又覺得太過自私,倘若他真的英年早逝,沒道理要她為他守寡。

  「我的意思不是那樣的,只是、只是……」申叔華囁嚅了半天,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嗯?」難得抓到一個可以壓制他的機會,她怎能輕易放過。「你的意思是如何?」她咄咄逼人地追問。

  「你知道的,就是那個意思。」申叔華開始詞窮和她打起迷糊仗。

  「那個意思是什麼意思?」平芯紅不願與他一同和稀泥,緊追不捨地問。

  「就是那個意思。」申叔華鐵了心不再詳細說明。當他自己還是一知半解之際,又如何能將心意表達清楚。

  平芯紅不是喜歡與人鬥嘴的女人,決定放他一馬。她伸手取過案頭的涼茶輕啜一口,每每和他一番舌戰之後都令她口乾舌燥,體力大耗。

  見她不再打破砂鍋問到底,申叔華著實鬆了一口氣。幸虧她並不是常常有這種令人招架不住的行動,否則不消五日他便有江郎才盡的可能。在口頭上的辯論他只輸過姜鼎舟與呂慕星,但是她也將勝過他了。

  看著她以碗就口啜飲涼茶,讓他也口渴了,但是案頭上有涼茶的只有她,別張桌面上沒有。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他的心頭,他箭步衝向她,一掌掃開她手中的茶碗,跌在地上摔個粉碎。

  散在地上的水漬並不多,不過這種茶碗本身就裝得不多,他很難確定她到底喝下多少。

  「你做什麼?」平芯紅不解他行動背後的意義,還以為他是因為口頭失利而惱羞成怒。

  申叔華攫住她的手臂緊張地搖晃她。「你喝下多少了?」他大吼著追問,向她索取答案。

  不知是何原因,平芯紅胸口開始泛起一陣噁心欲嘔的感覺,她將之歸咎於他的搖晃,任誰在此種情況下都會有這種感覺。

  「別搖了,我不舒服。」她已經支持不住,只好頻頻求饒。

  一聽到她的抱怨,申叔華的背脊竄上一陣涼意,他不願他的臆測會成為事實。

  「怎麼了?你哪兒不舒服?」他緊張兮兮地觀察她的臉色,欲從中求得安心。

  但是她的臉色刷的一下轉白,還帶著濃濃的青色,是突發重症之兆。

  小口幾次開合卻都發不出聲音,平芯紅也緊張起來。她能聽到他追問的問題,卻已無回答的能力,這是為什麼?她不住地自問。更重要的是她到底是怎麼了?

  腹中的翻攪的範圍已經擴大至喉頭,噁心感來勢洶洶,不再能壓制得住;她舉起虛軟無力的手掩住嘴,希望在失態之前到外頭去。要是真吐在他身上她寧可一頭撞死。

  察覺到她的想法,申叔華一把抱起她快步跑出帳房,奔至河堤邊方才放下她;他將她攔腰抱住,上半身推向河面,他的行動已經說明了用意。

  平芯紅想叫他離開,但是現在已不容許她再有無謂的矜持,她將腹中物一古腦兒的貢獻給河中魚兒,也因此害死了不少無辜的魚兒。

  見她受此磨難,申叔華怒不可遏。敢在他面前傷害他心愛的人,那人是不要命了!他會成全那人的願望,當他逮到元兇時,絕不會輕易地放過對方,會讓元兇後悔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以自己的名譽立誓。

  *  *  *

  在眼未睜開之前,平芯紅對事情發生經過便已然憶起。她希望這種令人羞辱的事別再發生了,她寧可自己挖個墳把自己埋了,也不願再讓自己在人面前吐得一塌糊塗。

  申家上下見她被申叔華抱回家來,無不歡欣鼓舞,當下便想燃放炮竹慶賀。但是明白事情的原委後,又是一陣忙亂,在她房中擠了一屋子的人。

  若不是申叔華一聲怒吼鎮住了一干人,她的一縷幽魂怕要回老家報到去了。

  情況若是允許,她真希望不用醒過來面對他,不只是因為欠他救命之恩,最重要的是他看見她難堪的表現,這比在工作上有所疏失要來得丟人。

  她豎耳傾聽,但是除了窗外的蟲鳴之外沒別的聲音……不,還有一陣陌生的鼾聲十分規律的傳來。

  緩緩且無聲地轉過頭,平芯紅睜開一眼找尋著聲音的源頭。

  申叔華坐在一張椅子上睡著了,腳下墊了張凳子,頭往後仰,嘴巴張得大大地。平芯紅不知道自己現在看來如何,但是他看來絕對比她還要狼狽。

  畢竟是他一手包辦她病榻旁的一切事務。當她嘔吐時替她捧著痰盂,當她吃藥時為她端著藥碗,高燒不退時替她擦澡,流過汗後為她更衣,寸步不離地照顧著她;現在連打個盹也要守在她身邊,一隻手握著她的手,只消她一有動靜他便會驚醒過來。

  他現在即使是在睡夢中,看起來比醒著時更像兇惡之徒;此時若是府衙巡捕現身,直指他為欽命要犯,也沒有人會信他是清白的。

  想到這兒平芯紅不由得輕笑出聲,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荒謬。堂堂申家三少爺,食衣住行樣樣不缺,沒道理會淪落到落草為寇的地步。

  她這一笑並不比針落地要大聲,但是卻讓申叔華驚醒。

  「你覺得怎樣?身子骨有沒有哪兒不對勁?」他還沒完全清醒,神智還在虛幻的夢境裡徘徊,但是口中卻忙不迭地詢問她的狀況。

  「我是好多了,但是你看起來反而比我更像個病人。」平芯紅伸手撫過他稍顯憔悴的面容,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不捨。

  申叔華攫住她的小手,看著她的掌心上被刮出的些許紅紋,知道自己現在的德行絕稱不上是玉樹臨風。

  「你再睡會兒,現在天色還沒亮,能睡多少算多少,否則天色一大白,這屋裡擠滿了人,你連合眼都沒機會。」他將她按回床上,用棉被將她裹得緊實,即使自床上跌了下來也不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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