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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岳靖    


  多聞低垂著臉龐,打開束口袋,收好丈夫保存的東西。梁翃怎麼知道他們的婚姻沒有愛情呢……

  「多聞──」祭前禈的聲音從起居室傳來。

  多聞站起身。他正好通過門拱簾幕,進臥室。「媽做了點心給妳吃──」一手端著加蓋的瓷盤,一手提著保溫餐盒,走到圓桌邊,擺好食物餐點,妻子遲遲沒過來。他轉頭看她。「怎麼──」停住語氣,視線焦點落在地毯上的藍色小花。他走過去,撿起花朵,又看到露台花壇的風箏。「有人來過是嗎?」

  多聞旋身凝視他,點點頭。「是梁小姐。」

  祭前禈用力地握拳,把花捏碎在胸口。「她怎麼會出現在海島!」

  「應該是元祠帶回來的,」多聞走到他身邊,柔荑拉下他的手,讓他鬆開握花的掌心。「我聽總管說,他帶了一群研究者,來海島考察。」

  「簡直是鬧事!」祭前禈低罵。祭元祠無所事事,喜歡到處雲遊,很容易就會結交一些有的沒的朋友,帶回來海島嬉鬧。祭元祠會認識梁翃,祭前禈其實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但將梁翃帶回海島,這一點,祭前禈無法苟同。

  多聞拿掉祭前禈手心的殘花。這神奇的高原之花,看是幽藍色澤,揉捏後,汁液赤亮如血沫,沾滿他倆的手。

  祭前禈皺眉。「梁翃有沒有對妳做什麼?」

  多聞牽著他,走到圓桌,抽濕紙巾,擦去兩人手上的花液。「她只是來考察海島環境與生態而已……」她拉著他坐入雙人安樂椅裡,身子靠向他懷裡,眼睛望住床尾凳上的束口袋,說:「已經不要緊了,前禈──」

  祭前禈緩緩舒眉,大掌撫著她的發。熏風徐來,他低頭尋吻,唇貼著她柔嫩的紅唇。

  「媽說,她以前害喜,都吃這些料理──」他放開她的唇,掀起瓷盤蓋子,一股梅香迎面撲鼻。

  多聞精神一振,張大眼睛,看著盤裡可口的食物。

  「梅醬雞肉派,還有酸桃子燉蔬菜湯。」他打開保溫餐盒,將湯移到她面前,湯匙塞進她手中。「趕快吃嗯。」

  多聞點點頭,美眸噙著淚光。「你有跟媽媽說,過一陣子,我一定陪她吃飯嗎?」婆婆原聿鈴跟她說過,祭前禈打小極少與人共進餐食,就算約好一起用餐,他也會失約,好不容易今天成了家,有個妻子在旁提醒。婆婆今天很高興約了他們夫妻共進午餐,沒想到她因為孕吐太厲害,臨時缺席了。

  「媽知道。她說,妳身體要緊。」祭前禈幫她把梅醬雞肉派切好。

  她吃了一口,才知道自己肚子好餓。

  「吃飽,睡一下,再回龍鱗湖區嗯。」

  多聞頷首,一口接一口地吃著。祭前禈坐在她身旁,雙眼一刻也沒移開地注視她。

  ☆ ☆ ☆ ☆ ☆ ☆ ☆ ☆ ☆ ☆ ☆ ☆ ☆ ☆

  多聞睡了後,祭前禈無聲無息離開臥房。他取走露台上的風箏,走空中過道,到達祭元祠房外的露台。祭元祠正和一干男男女女喝下午茶,梁翃當然也在其中。祭前禈將風箏放在庭園桌,蓋住滿桌的茶點。圍桌而坐的悠閒人們傻了眼,目瞪口呆。

  祭前禈睥睨著祭元祠,以高原語言說:「管好自己的客人!」然後轉移視線,看向坐在靠牆長椅的梁翃,雙腿朝她邁過去。

  梁翃呆住。祭前禈俯下身,大掌壓在她左右兩側的椅背。「昆蟲標本還沒找到嗎──」他的嗓音極低極冷。

  梁翃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嘿,我親愛的前禈堂哥,元祠保證──我的貴客們,絕不會再走錯地方嗯。」祭元祠拿開桌上的風箏,站起身,走到祭前禈背後,像在演講般,眼神掠過每位客人,說:「各位,你們可得記得我的房間是這兒──瞧,午後的陽光會在我的露台偏斜四十五度,很好認。所以,別再把風箏放到我堂哥的露台嘍。」他笑一笑,拍拍祭前禈的臂膀。

  「堂哥要留下喝茶嗎?何不找堂嫂一起……」

  不等祭元祠說完話,祭前禈旋即走入過道。

  祭元祠看著他冷漠離去的背影,挑著唇角,對梁翃道:「翃姊,妳做了什麼惹怒我堂哥呀?!」

  梁翃瞪住祭元祠。「還不是你說的那個什麼『命定』!」語氣硬邦邦。

  祭元祠哈哈朗笑。「莫非妳以為我在開玩笑,想去毀了堂哥堂嫂的婚姻?!」

  梁翃咬唇,嗓音從牙關擠出。「你們祭家的男人真可憐,莫名其妙就被傳統綁住。」

  「是家族神秘的傳統──」祭元祠拉長尾音,表情戲謔。「我可不想被綁住。」他坐到梁翃身邊,凝視她。「跟翃姊談戀愛就不會被綁住?翃姊是自由主義者?談戀愛絕不為束縛某人嗯?」這一連的問句弄火了梁翃。

  「我從今以後跟昆蟲談戀愛!你們祭家的男人都去死好了!」梁翃生氣地嘶吼著。

  祭元祠拍手大笑,說:「好好好……都去死。」

  這天晚上,多聞住進了蘇林的屋子,就沒再出來。幾日後,多威去看多聞。蘇林正在為多聞做檢查,多威坐在長廊沙發上,等待著。

  沒多久,祭前禈走出診療室,臉色沈凝,似乎很疲憊。

  「這幾天,你一直留在這兒陪小聞?」

  祭前禈抬眸看見多威,叫一聲:「爸。」

  多威問道:「小聞還在做檢查嗎?」

  祭前禈搖首。「蘇林說,胎兒的心跳停了,得安排手術。」他的嗓音很平靜,但聽得出壓抑。

  多威胸口一震,神情複雜。

  沒多久,蘇林從診療室出來。

  多威馬上站起身,急問:「是什麼原因?小聞的身體……」多威欲言又止,焦慮地望著蘇林。

  蘇林解下口罩。「胎兒心跳停止有很多原因,我剛在儀器上,看到多聞肚裡的孩子,只有一心房一心室,應該是自身發育不全造成的。多聞的身體倒是沒什麼問題,你別擔心。」說著,她轉向祭前禈,接著道:「我安排明天手術。宇妥會把該注意的事項告訴你。」

  祭前禈頷首,往沙發坐下,雙手抱在頰鬢,顯得有些懊喪。蘇林撫撫他的背。「多聞也需要你的安慰嗯。」說完,她離開長廊。

  多威看著祭前禈,大掌放到他背上,悠緩地開口:「小聞母親的家族帶有遺傳性血液疾病基因──」

  祭前禈猛地抬頭。

  「懷孕對她來講是件冒險的事──」多威眸光深遠,繼續說:「她一懷孕就開始發病,生產時更因大量出血而死亡。這也是為什麼我在聽到小聞有你的孩子,會感到那麼震驚的原因。我擔心小聞跟她母親一樣……現在,也許上天另有祂的安排吧……」孩子沒了,對女兒也許不是傷害──這是身為父親的多威的私心以為,但多威不能對祭前禈說這話,畢竟那是祭前禈的一個孩子啊──

  「沒有什麼比我妻子更重要!」祭前禈堅定強調地道,黑眸看向多威。「爸,謝謝您今天告訴我這些。」他站起身,往休息室方向走。

  「前禈,」多威叫住他,又道:「小聞並不知道這些事,我不要她以為是自己的錯──」

  「我知道該怎麼做。請爸放心。」

  多威點點頭,看著祭前禈拐進廊彎。

  第九章

  櫻花開始落瓣了。高原的季節不分明,天天都有清爽的風,傍晚夕霧冰涼沁膚,日落得燃起家裡的壁爐,早晨會有金燦的朝陽,雖然如此,但看到那一片片的櫻花瓣飄舞在空中,多聞就知道時間又過了一季。

  今年是第五年──

  如果孩子有生下來,應該四歲了。

  多聞獨自走在午後的陽光裡,一如往常,風像一隻無形、溫柔的手,撫亂她的長髮。她一直記得,那段住在蘇林奶奶屋宇裡的日子,祭前禈天天陪在她身旁,夜晚,她躺在床上,他勉強擠臥在午睡沙發,看她睡。他高大的身軀在那沙發裡無法伸展,有幾次,他禁不住她的要求,上床和她睡在一起,她會窩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低語對不起。他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孩子的事,總會吻著她,沈聲喃道:「沒有什麼比妳更重要,我只要妳的身體健康,就夠了。」每每,他這麼說時,她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嘩嘩湧出眼眶,濡濕他的胸膛。

  第二天醒來,她又會看到他坐在午睡沙發上。那一陣子,他似乎不太想接近她。她知道他會在她的要求下,上床睡在她身邊,等她睡了後,他又下床擠在午睡沙發裡,清晨早她一步醒來,端坐在沙發上,不讓她發現他其實睡在沙發一整夜。但,她就是知道。她常常在睡夢中,感受不到他的體溫、他的氣息,覺得兩人漸漸疏遠了。

  後來,他開始恢復工作,離島去他鄉,一年回來一次,匆匆來匆匆去。她時常還來不及跟他說上一句話,他又離她遠去。

  有天夜裡,她摸著胸前的龍形項鏈,突然想到,自己是他的命定伴侶,他們很快就在一起,理所當然成了夫妻,她很愛他,卻沒對他說過「我愛你」,他也沒對她說過這話,彷彿一切是命定,這些就不需要說,天意注定他們在一起,卻教他們壓抑情感,這莫非是他們疏遠的原因?在這一刻,多聞清楚知道下次他回來,要跟他說些什麼了,黑暗中,龍形項鏈的紅寶石光芒裡,她看到他對她說:「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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