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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朱映徽    


  聽了春梅的話,柳飄絮不禁感到有些慚愧。

  雖然她自幼便讀了詩書,可許多事情反而沒春梅瞭解得這麼透徹。要她拋開恩怨,完全不去怨恨段不讓?這對她來說好像有點困難。

  一想起段不讓,柳飄絮的眉心就不禁再度蹙起。

  那個男人……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為什麼態度改變得這麼快?

  昨夜她還在柴房時,段不讓擺明了非要狠狠地報復她不可,可後來他卻突然抽身而退,態度轉變之迅速,實在太過詭異。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突然轉變呢?

  她知道段不讓恨極了她是柳義淳女兒的身份,既然如此,還有什麼比這更重大的原因,能夠左右他復仇的決心?

  柳飄絮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可就算他真的不打算再折磨她,她也依舊無法完全拋開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

  她忍不住想,要是能夠死在段不讓的手裡,或許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這麼一來,她和段不讓或許才能從仇恨之中徹底解脫……

  正當柳飄絮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春梅開口提醒道:「小姐,快來吃吧!飯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柳飄絮搖了搖頭。「我沒胃口,不想吃。」

  「可是……」

  春梅還想開口勸她,一個低沉的嗓音卻驀然插入。

  「不吃東西,是想要把自己給餓死,免得繼續遭受折磨嗎?」

  一聽見這個聲音,柳飄絮和春梅回頭一看,就見段不讓大步走了進來。

  「參見主子。」春梅立刻恭敬地行禮。

  「你先退下吧!」

  「是。」

  春梅聽話地離開之後,房裡只剩下段不讓和柳飄絮兩個人,這讓柳飄絮頓時感到神經緊繃。

  「你來做什麼?」

  「我看看你想要怎麼折磨你自己。」

  「我要怎麼折磨自己,和你無關!」柳飄絮一臉的叛逆不馴。

  段不讓濃眉微皺,說道:「我已經沒有要你在灶房幹活兒,也沒要你繼續待在柴房裡,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不滿?他竟然問她這個仇人之女有什麼地方不滿的?他的行為舉止未免也太不尋常了吧!

  「姓段的,你不用故意在我面前裝出一副假仁假義的模樣,你到底想做什麼?有什麼目的,你就直說吧!」

  「目的?沒有啊!我只是突然不想繼續折磨你罷了。」

  突然不想折磨她?柳飄絮才不信呢!這男人肯定在打什麼鬼主意,而她實在受不了處在這種不明的狀況下。

  不管他到底想要做什麼,總之,她相信他最後一定還是會殺了她,既然如此,那她還不如早點和死去的爹娘團聚。

  打定主意後,柳飄絮刻意用著諷刺的語氣說:「不想折磨我了?難道你忘了你爹娘是怎麼死的?難道你忘了我是柳義淳的女兒?」

  聽見她的話,段不讓的臉色驟變。

  「那些事情我再清楚不過,你不需要特地提醒。」

  「是嗎?要是你真這麼清楚,怎麼會不想再折磨我了?我看你是真的忘了你爹娘的血海深仇吧!」

  「夠了!」段不讓叱喝一聲,臉色變得陰鷙駭人。「別再說了,難道你真的這麼希望我折磨你、報復你?」

  「這不就是你硬把我帶到段家堡來的目的嗎?我可不怕你,有本事就殺了我,替你爹娘報仇呀!」

  「我已經報仇了,殺害我爹娘的兇手已經死了。」段不讓咬牙說道。

  「別忘了,我是柳義淳的女兒,是你最痛恨的仇人的女兒!你不連我也一併殺了,這樣對得起你爹娘嗎?」

  「夠了!你真想要我殺了你不成?」

  段不讓的個性向來暴躁易怒,面對她一再地挑惹他的怒氣,他的脾氣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來呀!你想殺便殺,難道我怕了你不成?」

  「你——」

  「當年我爹設計殺害你爹娘,是兩條人命,如今你只殺了我爹,一命怎麼抵得過兩命?我想,你爹娘在天之靈若是有知,一定會對你相當失望吧!」柳飄絮刻意挑釁地說。

  她的話才剛說完,就忽然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原來是段不讓在一怒之下一拳打在紫檀木几上,那堅硬的木料登時碎裂,可知他這一拳有多麼憤怒。

  「你當真不怕死?」段不讓的黑眸瞇起,瞳中閃爍著高溫的怒焰。

  「來吧!殺了我,好替你爹娘報仇吧!」

  柳飄絮毫不懷疑這個人人畏懼的暴君會在盛怒之下殺了她,她美麗的臉龐平靜而無畏,屏息地等待死亡的來臨。

  就在她認為段不讓要動手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他的眼底竟閃過一抹壓抑與掙扎。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殺了她這個仇人之女,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嗎?

  正當柳飄絮感到錯愕之際,就見段不讓沉著臉色說道:「我警告你,別再提起我爹娘的事情了,你也一定不希望我一直在你面前說你爹有多麼的可恨、多麼的卑鄙、多麼的罪該萬死吧?」他的怒氣雖然確實被挑惹起來,卻也還不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聽了這番話,柳飄絮一陣啞然,找不到話可以反駁。

  的確,一再地提起他爹娘被設計殺害的事情,不啻是不斷地在他尚未結痂的傷口上撒鹽。

  可……柳飄絮不明白的是,段不讓為什麼要這麼容忍她?他明明已經暴跳如雷了不是嗎?

  依照他的個性,他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來洩恨才對,可怎麼卻只是口頭警告她別再犯?

  柳飄絮想要弄個明白,然而段不讓已轉身離開,臨去前只扔下一句——

  「把晚膳吃了吧!那是杜大娘特地幫你準備的,別辜負她一番心意,放心,沒有人膽敢在你膳食裡面『加料』的。」

  聽了他的話,再看著他高大的背影,一種複雜的情緒驀地湧上來,在柳飄絮的心裡翻騰。

  她實在搞不懂這男人到底是痛恨她,還是關心她?

  若說是痛恨她,她還可以理解,但……關心?怎麼會?但……倘若他根本不理會她的死活,又為什麼要在乎她吃不吃?

  ☆ ☆ ☆ ☆ ☆ ☆ ☆ ☆ ☆ ☆ ☆ ☆ ☆ ☆

  柳飄絮雖然沒什麼胃口,但最後還是吃了春梅端來的那些食物。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她之所以會吃,純粹只是為了不辜負杜大娘特地為她準備這些食物的心意,跟段不讓一點關係也沒有!

  在用完膳之後,柳飄絮藉口要歇息支開了春梅,自己一個人待在房裡。

  望著這間寬敞舒適的廂房,柳飄絮忽然有種相當荒謬的感覺。

  她原本是該被段不讓一刀給殺了的,可現在卻住進段家堡的廂房裡,若是不知情的人,說不定要以為她是段不讓的客人!

  隨著夜色漸深,她獨自一個人倚坐在床邊,柔軟的床榻和之前柴房裡的木板床相比,簡直有如天壤之別。

  一整個晚上,她睡意全無,心裡的疑惑一直存在,倘若不解開,只怕她沒法兒釋懷,更別說是要好好人睡了。

  可惱人的是,段不讓什麼也沒說,而她若是去問旁人為什麼段不讓會突然對她改變態度,只怕旁人也不會給她任何答案。

  在無法可想的情況下,柳飄絮也只能無奈地歎口氣,任由紛亂的思緒在腦子裡轉呀轉的。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聽見一陣隱約的腳步聲,原本她以為是春梅,可仔細一聽卻又不像,因為那分明是男人沉穩的步伐,而非女子輕盈細碎的腳步聲。

  但……那會是誰呢?會是段不讓嗎?

  正當柳飄絮胡亂猜測間,外頭的那個人似乎已來到門口,她迅速躺上床,閉上眼睛裝睡。

  要是她猜得沒錯,外頭的人應該就是段不讓,而他倘若想要在她睡夢之中殺了她,那她可得好好配合一下裝睡才行。

  就在柳飄絮努力裝睡的同時,段不讓高大挺拔的身形就佇立在她的門外,眼看房內一片幽暗,他猜想她應該已經睡得沉了。

  他伸出手,輕輕推開房門,皎潔的月光灑在床榻的人兒身上,讓她看起來多了分難以抗拒的神秘魅力。

  段不讓走上前去,低頭望著柳飄絮。

  今天晚上不知怎地,他一直睡不著,腦中不斷地浮現她的身影。

  她悲傷的神情、她憤怒的模樣,還有她在他的撩撥之下那意亂情迷的表情……都一一地浮現腦海。

  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只知道當自己回過神時,已經來到了柳飄絮的房門外。

  此刻,望著她美麗沉靜的睡顏,心裡更是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

  今天傍晚她刻意激怒他,依照他之前的個性,就算他沒有在一怒之下殺了她,也至少會狠狠地教訓她的放肆,可他卻什麼也沒做。

  是他脾氣變好了嗎?

  不,他知道並不是這個原因。

  但……倘若恩情和仇恨可以相互抵消,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對她一再地容忍,甚至不願意放她走?

  難道是他被這個美麗又勇敢的小女人吸引了嗎?

  段不讓凝望著柳飄絮,彷彿想從她美麗的容顏上找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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