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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陶靜文    


  身子被一百八十度旋轉,她終於看見那位渾球老兄了。

  老天爺,這人塊頭大得離譜,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肥肉,紅潤的大餅臉上殺氣騰騰,啤酒肚大到足以跟身懷六甲的孕婦一較高下,可以確定的是,這位不怎麼和善的老伯是個百分之百的中國人。

  「丫頭,打哪兒來的啊?」老伯一口四川話劈頭便問,嗓門之在無人能及。

  「大陸,北京。」古小月怒火中燒的猛瞪眼前熊一般的老人。「老伯,請放我下來。」她痛恨這種場面。

  「喲,紅毛丫頭一個,氣焰倒不小,我瞧瞧……嗯……細皮嫩肉,味道肯定爽口宜人,是紅燒好呢?還是清燉好?」老伯仔仔細細地將她上下打量一番。

  「全是堆屁話,我管你紅燒清燉,我再說一次,放我下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古小月已快被集體燃燒的火焰焚燒殆盡。

  「嘿,那來的丫頭,如此出言不遜,你老子老娘沒教過要敬老尊賢嗎?」老伯極度不悅地搖晃她嬌柔小的身子。

  「狗屁,我是孤兒,老子老娘全死光了,很遺憾,在我一生中最最最痛恨的人就是齒搖發白的昏庸老頭,譬如--你。」古小月大膽地回嘴。

  老伯氣呼呼地將古小月丟在地板。「你老子的,真他媽的見鬼了,怎麼平空出現一隻野猴子來我的地盤撒野,啊,我的雞湯,他祖媽媽的,全干了。」老伯惋惜地看著那鍋已見底的湯。

  他轉身大罵,「都是你這只野猴子,害我半天的心血全毀了。你怎麼賠我。」

  古小月撫著被摔疼的屁股起身,怒臉相迎。

  「笑話,是你自個兒不小心,才會讓一鍋湯滾干的,還敢怪我。」雖然早在上百年前就已經確定過了,可是她再度確定了一次--她討厭老人,她痛恨老人。因為他們極不講理,都是老頑童。

  「還敢狡辯。」老伯揮刀而來,大有殺人毀屍之勢。抽起長柄水果刀,古小月挺身迎戰。

  瞬間,偌大的廚房裡,一老一小打得如炎如荼。

  「老爹,老爹--阿福--」

  「我說,住--手--」

  打得正火熱的兩人,猛然停住動作,看向門口的第三者--一名高瘦清秀的白面書生。

  「留加,你來得正好,這野丫頭哪兒來的?」老伯氣喘吁吁地問。

  「我不知道,倒是你,湯呢?地下室一票人等著要哪!」被喚作留加的年輕人顯然急了。

  「沒了。」老人很乾脆,兩個字便算是交代。

  「沒了?!什麼意思?」留加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被這丫頭搞砸了。」老人推卸責任。

  「胡扯,明明是你自己不注意。」古小月厲聲否認。

  「停--」留加大吼,制止即將發生的爭吵,「老闆不在,我們就快要把店搞砸了,她回來後怎麼交代。」留加臉色慘白。

  「留加……咱們爺倆……去旅行吧!」老人面色凝重。

  「老爹--別逃避了,你我都怕老闆發飆……喔……老天,我真不敢接受這樣的後果……」留加哀號呻吟。

  「我都這把老骨頭了,再活也沒幾年,丫頭應該會原諒我吧!」說來汗顏,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想當年打槍打仗時也不曾怕過,唯獨怕這青丫頭。

  「喂,你們別這麼誇張行不?才一鍋湯而已,就讓你們倆哀慟成這副德行,少丟人好不好?」古小月不屑地冷眼旁觀,卻惹來兩記白眼。

  唉,算了,既然要在這兒工作,就得打好人際關係,雖然這是她最不屑的虛偽交際,但此時身兼重任,她認了,誰教「死城」是全紐約黑道最常聚集的地方,也是她查案的落腳處。

  「什麼樣的客人?讓我去說說。」天底下的事少有她古小月辦不到,尤其是耍嘴皮子。

  「你?!別笑話了,沒被當場劈死就阿彌陀佛了。」顯然沒人慧眼識英雌。

  「走,帶我去,我敢打包票,這事我來搞定。」古小月一把捉起留加整齊的領帶要他帶路。

  一老一少皆狐疑地瞅住她,眼中閃爍著不信任。

  「鏘!」巨大的玻璃碎聲自地下室傳來。

  「老天,下面飆起來了。」留加無力地道。

  「快走啊,還等啥!」古小月拖著癱軟的留加往地下室跑。

  原來死城的地下室是舞廳兼PUB,一走下階梯便可聽見震耳欲聾的嘈雜音樂與叫囂聲。

  古小月一眼便瞧見鬧事的一幫人正等在前頭,隨時有掀桌翻椅之勢,各個手上還操著傢伙哪!古小月體內的叛逆因子正亢奮地游動,她向來喜歡激烈的場面。

  「老闆不在嗎?我們這票弟兄等得快不耐煩了,派個能作主的出來,否則……」顯然是首領的老大,一身壯觀的肌肉正噁心地蠕動著。

  「老闆不在,這兒我作主。」古小月迎上前去。

  有意思,剛剛到便能活動筋骨,她要痛宰這群洋鬼子。

  「你?!」老大驚愕地望著眼前這小不隆咚的中國娃娃,接著爆出一串洪亮的大笑,其他的嘍囉們追隨著老大輕視的狂笑。

  「聽說死城的老闆是位厲害的人物,手下卻很蹩腳,真是丟人哪!」接著,一群人又訕笑起來。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酒蓋,奇準無誤地擊中首領的腦門,引起眾人一陣驚叫,包括古小月在內--她還沒出手。

  「SHIT。」惱羞成怒的老大操起傢伙準備開打,手下一一湊近,蓄勢待發。

  「有種一對一,敢不敢?」古小月閃著敏銳的眼睛,挑戰比她高出近一個頭的壯男。

  「小鬼,我用一隻小指頭就能捏碎你。」老大得意洋洋地接下戰書。

  「來吧!」古小月挑釁地勾勾食指,似乎不把他看在眼裡。

  霎時,只見古小月躍地而起,迅捷的人影上上下下、一拳接著一腳,不留餘地的將老大揍得昏天暗地,而那老外根本連她的衣擺也碰不著,只能任由她逐一地將他擊潰。

  這種中看不中用、虛有其表的三腳貓她見慣了,一、二、三、四、五,最後一腳,OK,解決了。

  怎麼回事,不到三十秒的時間,僅看這女娃輕鬆落地,拍拍她自覺被弄髒的巧手,而他們的老大……

  「老大,你沒事吧?」手下們一一上前去表示慰問之意。

  「我們走。」老大維持著挺立的高傲姿態,想跨出那艱困的一步。

  誰知腳才跨出,人就跟著癱倒在地。

  「老大……」眾人扶起他們不省人事的老大,逃難似地離開現場。死城果然名不虛傳,高手如雲,總算讓他們給見識到了。

  如雷貫耳的掌聲驟然響起,轉眼間古小月已成為眾人眼中的女豪傑。

  古小月沒有絲毫的得意,只覺得百般無聊,太輕易勝利的戰鬥沒挑戰性,而且無趣極了。

  「謝謝你幫了個大忙。」留加的感激彷彿是她古小月解救了眾生。

  「你們這兒常常被鬧事嗎?」這位白面書生顯然還不打算停止演戲,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想來,那可恨又可恥的四川老頭也絕不是一個單純的廚師而已,而白面書生口中的老闆,即老頭口中的青丫頭、她未來的大老闆,肯定是位更有看頭的人物,就如剛才那票混混說的,「死城」內高手如雲。

  「一天至少一兩次吧。」留加露出他溫文爾雅的笑容。

  好個虛偽陰森的傢伙。

  「我叫古小月,來應徵的,剛才你那瓶蓋射得棒極了,簡直可以用神乎其技來形容。」古小月瞭然的話語令留加收斂起笑容,又敏銳地瞥了他一眼,古小月才舉步踏上階梯直上一樓。

  有意思,影山留加不自覺地加深笑意,看來「死城」往後會熱鬧不少,古小月--嗯,一個有意思的中國娃娃。

  「喂,小白臉,你們老闆到底何時會回來?」古小月趴在吧檯,熠熠的眸光滿是期待,天啊,她真想早日與那位奇女子會面。

  小白臉?!去!他像嗎?天知道他影山留加最痛恨吃軟飯的男人,他可是位英俊煥發、豪氣萬千的大日本男兒。

  「不知道。」他不怎麼高興,繼續埋首調酒的工作,這丫頭不懂調酒、不善廚事,一隻嘴卻犀利得要人命,唯一的優點就是她很能打,與洋人幹起架來,一點也不遜色,這是同樣身為亞洲人的光榮。

  「你那是什麼臉?比屎還臭。」古小月滿臉嫌惡。

  留加咬牙,怒火往腹裡吞。「去,把這杯酒送去三號桌。」他盡量強迫自己將目光聚集在綠色晶瑩的液體上,免得待會兒他會忍不住扯下她那兩條礙眼的長髮辮,丟給阿福充當髮菜湯的最佳材料。

  「你不會自己送啊!今天又不是特忙,還用得著本姑娘嗎?」古小月傲氣凌人,沒有一絲絲職業道德。

  「你……」留加腹內奔竄的火焰直升上心,自特有的東方眼眸中迸射而出。若不是缺人缺得緊,他何苦替自己找氣受,就連阿福都受不了她那股狂傲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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