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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唐浣紗 她冷靜地開口。「很簡單,告訴他我死了,車禍發生後,手術失敗便死了!」 「菁貽?!」翁姊大叫。「你不能這麼殘忍!」 菁貽微笑,笑容卻無比淒涼。「殘忍嗎?那麼,你要我怎麼樣呢?讓他看到我這副模樣!不,我寧可死!我不要讓他看到現在的我,我更不要成為他的負擔。」 她知道志熙有多深愛她,就算她全殘了,他還是會一樣地愛她,並堅持娶她。 但她不要! 她不要兩人美好的感情在日後轉變成憐憫,任何人的憐憫都會讓她受不了,尤其是志熙!如果他對她只剩憐憫,那她寧可死,真的! 她記得志熙曾經說過,他最喜歡她的自信、她的美好。所以,她只要他記得她最完美的一面,她不要讓他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翁姊哀傷地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這麼做會讓志熙痛不欲生的!」 菁貽的表情依舊冷靜,她把最深沉的傷痛全埋入心底。「是的,也許一開始他會很痛苦,但,時間會是一帖最好的良藥。過了幾年,他便會把我淡忘,他會找到一個美好的女人,一個匹配得上他的女人。」 親手把深愛的男人推得遠遠地,甚至推到別的女人懷裡,這滋味比千刀萬剮更苦!但她還能怎麼做? 她對著翁姊和呂堂瑋,以析求的語氣道:「請你們幫我!如果你們希望我活下去就幫我!我不要讓他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死都不要……你們明白嗎?」 翁姊掩起嘴,低聲啜泣著。上天為何要如此折磨這對愛侶?為何要如此對待菁貽?她真的好心痛。 菁貽的表情冷靜,語氣僵硬地道:「翁姊,麻煩你從我的皮包裡找出一本電話簿。」 發生車禍時,她肩上背的皮包也被汽車輾過,變得破舊不堪,不過幸好東西都還在。 翁姊依言把電話簿找出。 她幽幽地繼續道:「請你從電話簿裡找出四個人的電話,分別是樓少駒、凌肇傑、歐陽岳勳和霍劍淵。他們是和志熙一起長大的生死之交。請你和他們聯絡,叫他們盡快趕來這裡,把志熙帶回台灣。如果他們問起,你就說是我曾跟你提過他們,你從我的遺物中發現電話簿,進而和他們聯絡上的。」 她的心在哀傷哭泣著,她可以想像志熙聽到這個假訊息後會有多悲痛,他一定無法承受,他會發狂,他甚至會做出可怕的事! 所以,她希望他的好友能趕來陪他,在他身邊守著他。 「另外,堂瑋,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請幫我轉院,我會繼續接受治療和復健。但,我不能再留在法蘭克福。」她要離開這裡,越遠越好。她不要讓志熙有機會找到她,她不要成為他的負擔。 她淒涼地苦笑,抓緊床單慢慢地道:「你們放心,我不會再企圖自殺。無論如何,我在台灣還有母親在,我不能這麼不孝,讓白髮人送黑髮人。我會努力活下去,也會持續接受治療的。」 「我明白了。」呂堂瑋點頭,眼底滿是深情。他會照顧菁貽一輩子,不是出於同情或愧疚,而是他原本就非常喜歡她。 「還有一件事也得麻煩你,」菁貽的臉上有飄忽的笑意,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你……請你想辦法偽造出一份我的死亡證明好嗎?只有看到證明書,他才會相信,才會死心。」 她的臉上維持微笑,一顆心卻像是被利爪撕得四分五裂,鮮血淋漓。她要把她還存活於世上的證明斷得一千二淨! 「你不要這樣……」翁需玲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菁貽用力深呼吸,不讓自己再哭泣。「請你們幫我,好嗎?這麼做,對我、對志熙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可以想像得到當志熙看到那份證明書時,心會有多痛、多絕望……但她不得不如此。儘管心痛如絞,她還是必須狠下心來,完全斷絕兩人的關係。 「還有……」漠視心房傳來一陣又一陣,幾乎要將她擊暈的抽痛,她咬咬牙後繼續道:「告訴他,我在死前有短暫的清醒,交代過要把自己的遺體迅速火化,並將骨灰全撤在海上。因為我要他忘了我,徹徹底底地忘了我!」 她什麼也不能留給他,什麼也不能…… 她要逼志熙完全死心,徹底忘了她,這樣,他才有辦法繼續活下去。 原來心死、心痛,就是這般滋味,原來心底的淚,是永遠沒有停歇的一天…… 翁姊聽不下去了,她快步走到一旁,低聲啜泣。 呂堂瑋深深地看著她,暗啞地開口。「我明白了,我……會照你的話去做。」他看到菁貽眼底深沉的傷痛,他很清楚,唯有如此,她才能堅強地活下去。 「那麼,就拜託你們了,謝謝……」菁貽又把臉龐移向窗外。落雪了,可以聽到雪花飄落和樹葉紛紛墜下的聲音。窗外的樹,也陪著她一起哭泣嗎? ☆ ☆ ☆ ☆ ☆ ☆ ☆ ☆ ☆ ☆ ☆ ☆ ☆ ☆ 呂堂瑋的父親主持一間規模龐大的醫療儀器公司,與許多大醫院有很密切的生意往來。私底下,他們跟各大醫院的院長或名醫也有一定的交情,而且,因為財大勢大,所以和政府官員的關係也很良好。 透過這些管道,呂堂瑋立刻找人偽造了一份死亡證明。 這當然是犯法的行為,但為了菁貽,他什麼都肯做。 翁姊忙著打電話聯絡志熙那四位好友,確定他們都可以馬上拋下工作飛來法蘭克福後,呂堂瑋立即把拿到手的證明書交給她。 他們打算兵分兩路去辦事——翁姊負責去見蔣志熙;呂堂瑋則馬上把菁貽帶出醫院,並運用關係銷毀她的就醫紀錄,斷絕蔣志熙可能循線找到她的機會。 接著,他要連夜開車把菁貽帶到法國鄉下的溫泉小鎮——VICHY繼續就醫。那裡有間設備非常專業的醫療所,也有盲胞技能訓練所。而且空氣很好,水質更是馳名全球,對菁貽的身體復元很有幫助。 ☆ ☆ ☆ ☆ ☆ ☆ ☆ ☆ ☆ ☆ ☆ ☆ ☆ ☆ 雪花飛舞著,翁霈玲穿上大衣,步履遲疑地來到希爾頓飯店門口。 因為要趕著處理這些事,所以她遲到了,離約定時間已超過了三十分鐘。 她知道蔣志熙必定已經在裡面等她,而她……也必須撒下一個最殘忍的謊言了! 顫抖的手緊抓住皮包,那裡面有呂堂瑋剛交給她的死亡證明書。 她覺得這薄薄的一張證明書,像是有千斤、萬斤般沉重……唉,她很清楚,這張紙會把蔣志熙瞬間打人地獄的! 她不忍!但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耳邊又清晰地浮現菁貽說過的話—— 請你們幫我!如果你們希望我活下去就幫我!我不要讓他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死都不要……你們明白嗎? 長長地歎了口氣,翁霈玲知道,自尊心強的菁貽,的確無法忍受在這個時候見到蔣志熙。 她不是當事人,無權為菁貽決定什麼。她只能盡量在一旁陪著菁貽,協助她,給她活下去的力量。 上帝,給我力量吧!無語地禱告著,她緩緩走人飯店。 來到二樓的咖啡廳,蔣志熙果然已經在座位上了。 翁霈玲走向他,每邁開一步,心底的揪痛就加深一分。唉,他怎麼看起來這麼憔淬? 事實上,他看起來糟透了!雙眼滿是血絲,疲憊寫在臉上,像是好幾天都沒有睡過覺,而桌上的煙灰缸則滿是煙蒂。 「翁小姐!」一看到她,蔣志熙的精神總算略微一振,他焦急地看向她的背後。「菁貽呢?為什麼她沒有跟你一起來?」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馬上見到她!這幾天來,他被無助和不安感折磨得幾乎形銷骨毀,再多等一分一秒對他都是一種煎熬。 翁霈玲坐在他對面,眼睛不敢迎視他,深吸一口氣後開口道:「志熙,你……先冷靜下來好嗎?我必須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如果與菁貽無關的話,我不要聽,我只想馬上見到她!」剎那間,一股尖銳的疼痛毫無預警地侵向他心房,他的心臟激烈地跳動著,強烈的不安感令他手心滲出汗來。 「菁貽菁貽她……」翁姊低下頭,很艱困地道:「她出了事,沒有辦法來見你。」 蔣志熙緊緊地盯著她,一顆心急遽往下沉,但他拒絕去想像。不!他的菁貽不會有事,她會好好地! 他想再燃起一根煙,點煙的手卻莫名地顫抖,怎麼點都點不著。好半晌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什麼事?你說。」 翁霈玲一再深呼吸,命令自己不許哭出來。她無法親口說出那個謊言,只好打開皮包,顫抖地把那張千斤重般的證明書遞給蔣志熙。 「這是什麼?」他全身的寒毛突然直立,像是窗外的雪花突然破窗而人,落在他身上般,他由骨子裡發出顫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