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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惜之 倦鳥歸林…… 人呢?累了是不是也要返家?他累了嗎?倦了嗎?要回家了沒? 只不過——有她的地方不是他的家,所以,他不願歸來…… 自那天憤然離去後,他不曾出現,他在等她跪地求饒,等她將量後一層自尊剝去,匍伏在他腳邊稱婢? 不!那不是宋旭脈會做的事。 日子長得教人心驚,這些日子她部是搬來一張凳子,從朝陽初升等到日正當中,再望 到餘輝夕陽,等待時辰自指間滑過,等待光陰緩緩離去…… 她不曉得還能做什麼來幫助自已?她的未來掐在別人手心,還未鬆綁。 他們說十天半個月就會送她回家,可是她已經在這裡住了好久了,為什麼還不放她走? 旭脈心裡十分清楚,嫁入穆家是再不可能了,往後只能青燈祖上佛度此殘生。 她並不害怕過這種日子,她早習慣孤獨、習慣自處,少了所有紛紛擾擾,她的心才能再獲平靜。 只不過,未不她必須學會——不去想他。 輕輕喟然,轉身往回走。夜色游入屋內,驅趕了陽光的腳步,她定定地站在門檻前,看著黑暗一寸寸吞噬光明……顏色褪盡,伸出五指再看不風任何。 摸黑走入,她找到打火石,連連試過幾次,好不容易才將燭火給燃上,卻也在手上留下幾個燙傷印子。 低頭審視受傷雙手,幾時起,她嬌軟的柔莠也結起粗繭子?大大小小的刮痕江滿佈掌心,手心卻是粗糙得連痛都不再有知覺。 拿起筆,研濃墨汁,提筆不成書。 輕歎息,魂兒飛出窗外,蕩在樹梢處,空對月色想著心上人兒。 他還在生氣嗎? 是嗎!他的陰沉讓人心生畏懼,但她不怕,因為,她知道他的冷是張保護網,密密實實地圍在週遭保護著他不受傷害。 他今日的偏激性格是怎麼造就出來的?是一段傷心往事?還是一個不堪童年?她猜不來,也幫不了。 幾筆飛墨,他的面容躍然紙上。 算命先生觀人面相斷人未來,他的劍眉斜飛入鬢,雙瞳炯亮有神、意氣風發,這種人的意志堅強,不容更改;他的鼻樑直挺、雙耳垂珠,必是福榮雙至、風雲際會的人物,不該受困於一個小小的菊花寨。 輕搖頭,搖去多餘想法,她這是在做什麼? 描繪再多張的「他」,畫再多他的神態,他都不會出現,除非……她去求和。 她會嗎?不!她不會。 起身,將。圖像收入箱筐中,各其他幾張擺在一塊兒。 收拾桌面,她將一張寫著詩句的紙稿拿起來反反覆覆在心中念了幾遍。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 螟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她的傷心、她的愁,還要等過多久他才看得到?她的歸宿又在何處?有他還是沒有他的地方? 拿起詩稿燃上火燭,她把自己的滿腔心事燒去,燒得無痕也無跡。百般無聊,倚窗斜望明月,又是一天將盡…… 喜兒多久沒來了?聽說寨裡來一個霜霜姑娘,她面貌姣好,性格溫順,人人都樂於和她接近,喜兒向她告了假,說是要去纏著霜霜姑娘學針線。 聽說霜霜姑娘的歌喉清脆嘹亮,甜柔的噪音成了寨裡人的最愛;聽說霜霜姑娘有雙人人稱羨的巧手,紡織刺繡、彈琴奏樂、燒飯做菜……無所不會。 那位霜霜姑娘才來沒多久,就成了菊花寨裡的傳奇人物。 如果霜霜姑娘是菊花寨裡的傳奇人物,那她是什麼?冷宮棄婦?她自嘲苦笑。 不想了!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紅顏綿與薄命成友,多想不過空惹傷心。 她站起身,該到廚房去拿些飯菜果腹,自那血腥夜晚後,沒有人肯為她送來食物,她只好親自走一趟廚房去取食。 再怎麼說,她都要活著回到宋家。 只不過……回得去嗎?她的自信在菊花寨時一分分消磨殆盡。 幾次舉足欲往采豐居,卻總在門口徘徊時,讓輔仁給拉進迎豐閣,一起聆聽霜霜姑娘唱曲兒。 很快的,她的歌聲傳遍菊花寨,大家習慣在懈飯後聚百迎豐閣,聽她彈琴唱曲,聊天聯絡感情。 今夜亦不例外,迎豐閣的院子裡,十幾張軟椅、必壺好酒、必盤瓜果,一群人談談笑笑,欣賞繞樑佳音,氣氛和諧得讓人羨慕。 「霜霜姑娘,你的歌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輔仁托起一杯灑送到她面前。 「讓孔大哥見笑了。」她羞紅臉,垂下眉,那姿態如含苞嬌梅,引人遐思。 「什麼見不見笑,孔大哥說過的廢話比好話還多,而這些好話裡就這兩句最中聽。」小產代她把灑接下,攬住她的肩膀說。 「是啊、是啊!霜霜姑娘的歌聲琴藝好得沒話說,我家喜兒丫頭這兩天直吵著要我幫她買把琴,說要拜她為師。」羅嫂子加入話題。 喜兒要拜她為師?那她另外一個師你呢?旭脈的影子在頃刻間佔滿鼎驥的腦海。 「喜兒妹妹的天資聰穎,學琴一定又快又好。」霜霜笑答。 「那……我明天上街去幫她買把琴回來。」 「不用、不用,。她先用我的琴練習,等我這兩天有空,親自幫喜兒妹妹做把琴。」 「你連做箏琴都會,你還有什麼不會的?」輔仁訝異。 「除了當爹爹以外,其他事情霜霜全會做,琴棋書畫、細活粗工,啥事讓她摸個幾下就熟透啦!孔哥哥,你要是想追求霜霜,可得加把勁兒,溫瘟吞吞的會讓別人化捷足先登。」小勻笑說。 「你又取笑我,不理你了。」一跺腳,霜霜就要轉身回房。 「霜霜姑娘,別惱,小勻這瘋丫頭的話你別擺在心底,她向來是有口無心的。」輔仁忙起身擋住她的去路。 「我……」仰起頭,她又是滿臉桃色。 「別你啊我的,快為我們再唱首曲子才是正經。」羅嫂子忙打圓場,把霜霜帶回琴前。 「嗯!」低眉信手幾個撩撥,珠憬樂聲在她指間流竄。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堂東。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屢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臘燈紅。 嗟余聽鼓應官支,走馬蘭台類轉蓬。 旭脈雙手端著晚飯自迎豐閣走過,悅耳歌聲隨晚風傳來,讓她的腳步緩緩停下。 有星辰、有夜風,春酒暖、臘燈紅,良宵為有懷臉點綴著有情夜,一個「有」,一個「無」,一個「點」,一個「通」,有情國婦的真情再不需言語表達即能通心達意,他們是幸福的!她想。 原來,菊花寨裡臥虎藏龍,什麼樣的人物都有,不單單如她所想——一個只懂殺戮的污穢地方。是她太過淺薄了。 歌 聲持續著,新的曲子和著琴聲,唱出另一段心意。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安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多大膽炙與少年郎,跟隨他一生一世,就算被無情拋棄亦不回頭了嗎? 突然間,她想要見見這個唱曲女孩,腳步不自覺地被吸引。 還沒走近,鼎驥就看見她裊娜纖瘦的影子。 是她!他的心被狠狠擰了一下,她居然瘦成這樣,風一拂,衣袂飛揚連人都像要被吹上天空。好準備要夭要滅了嗎?她打算用死來向他抗議嗎?她真的非要用最強烈的手段來迫他妥協? 不!她不會如意,他說過要馴服她,就不會只是句空話。 歌聲漸歇,他一反常態,和著眾人大聲鼓掌喝采,走到花圃邊拆下一枝雛菊,再轉回霜霜身旁,萬分輕柔地幫她簪在鬢邊。 「輔仁說你像梅花,我要反駁,你是菊,清雅尊貴的菊,你尊貴高雅卻不嬌弱,你美麗純結面不艷惑,你是我菊花寨裡最出色的女人。」 他的動作、他的話全落入旭脈眼低、心底,酸水如暴雨侵襲,淹沒她的心、她的情。 她那麼「出色」,所以他「已經愛上她了是嗎? 很想哭,咬住唇,很用力、很用力,她讓痛覺提醒自己僅存的自尊,不落淚、不示弱,她是最傲骨的宋旭脈。 「說得好,你是我們菊花寨最出色的女人,這話要引起多少女人嫉妒。」輔仁接口。 「才不會呢!霜霜本來就是最好的,她才不像那個成天啥事都不會做的女人,只會一味假清高看不起別人,她看不起我們當強盜的,我們才看不起她呢!」 聯合次要敵人攻擊主要敵人是人之常性,小勻也不例外,只要能讓驥哥哥反宋旭脈送走,她排第幾都沒關係。 何況,霜霜早就私下告訴她,她喜歡的人是孔哥哥,不會搶走她的驥哥哥。 「別這麼說,人都各有自己的優點和不足處,不能拿來相較,像小勻的天真浪漫、喜兒的慧黠聰敏、羅嫂子的英氣颯颯,都是旁人不及的。」霜霜柔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