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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織華    


  然而,曾幾何時,她願意用如此驚惶失措的眼神望著他,只因為他要離去。當她纖柔的手指與他緊扣時,他甚至以為她對他是有所依戀的,不單只是生死存亡關頭的患難,而是很單純的,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愛戀。

  「我會回來找你的。」他保證似的說道,雙眸與她交纏,但莫逐日卻從那裡看見了他有誓死保全她的決心。

  「不。」她搖頭,捉住他的手更加收緊,「我不要。」

  「這是唯一的方法了。」他堅決的望著她,想要說服她,「我來引開它們,要不然,我們都活不了。」

  週遭的低咆聲此起彼落,在接近黃昏的時刻宛如警訊的響鈐,漸漸沉澱為黑夜的夢魘,漫天樹枝綿長伸展,交雜纏繞,抽像的枝牙在昏暗與明亮的轉換時刻,竟彷彿魔鬼的指爪,不知下一個要勾走誰的魂魄。

  莫逐日不停的搖頭,「我不要,我要跟著你,我的腳沒事,我還能走。」她跳下石頭,主動的環抱住他,她的臉頰貼在他汗濕的背上,壓抑激動的聲音迴盪至他體內,戰慄的貫穿他,「讓我跟著你,要死,就死在一起。」

  羅伊閉上眼,發出心滿意足的喟歎。

  直到此刻,他終於能肯定,不是他的癡心妄想,在這場拉距了三年的狂情纏戀中,陷入愛與迷惑的,不只有他。

  「別推遠我,刺你那刀已經是極限了,再來一次,我會受不了的。」她呢喃,從沒有像此刻般貼近他,赤裸的坦承她所有的心情。

  夠了……羅伊的喉嚨乾澀得像是有火在燃燒。卑微的人不配擁有太多,他沒那資格,能夠聽見她這麼說,他還要奢求什麼呢?

  羅伊轉身以雙臂圈住她,勾起唇角的微笑依然自信迷人,他輕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泥土,凝望她的目光深情雋永,「你的武器有帶在身上嗎?」

  韌絲?她點點頭,「為什麼問這個?」

  「沒什麼。」他聳聳肩,那輕鬆閒適的模樣就像她初次遇見他時那般,他挑眉說道:「我打算做個陷阱,可以借我一下嗎?」

  莫逐日不疑有它,解下韌絲交到他手裡。

  羅伊將那伸縮自如的韌絲延展出一段距離觀看,剛發現她的貼身武器和他一樣纏在腰間時,他有種巧合的驚訝。原來,他們都習慣甩鞭護身啊!他可悲的慶喜,至少,他有這麼一點是與她雷同的。

  「羅伊?」她低喚他,害怕從他眼中看到令她恐懼的決定。

  他如謎一般的微笑,倏地以韌絲纏繞住她的雙手,彎下腰,摔不及防的將她扛起,幾個迅速輕巧的跳躍與攀爬,他將她放在樹廊般的巨大枝節上,韌絲的另一端則捆在樹幹上。

  「不!」她瘋狂的掙扎,但他將她固定得很牢,她的掙扎只抖落了大樹上些許的樹葉,「羅伊,你不能這樣對待我!羅伊、羅伊……」

  他凝望她,笑容滲進悲哀,那狂妄不可一世的金眸此時卻顯得黯淡無比,他用灼熱的目光溫習她的身影,反覆烙印在心底,最後回到她蒙上淚水的雙眸,心狠狠的抽痛。

  「好好保護你自己。」他轉身說道——躍下大樹,頭也不回的奔進叢林中,耳邊傳來她的聲聲呼喊,卻越離越遠。

  朦朧的夜籠罩大地,風刮痛他一身,再多看她一眼都是心酸,所以他不回頭,他不配擁有太好的東西,但他至少能守護,而這也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夜很深,尤其是叢林的夜,深得像是處處鬼魅匍匐,深得彷彿連一彎鉤月都要被黑暗吞噬。

  莫逐日費力的用牙齒咬著纏繞在樹幹上的韌絲,她的心瘋狂的叫嚷著。只要解開了這個結,她就能重獲自由,她就能去找他了。

  過於激烈的掙扎讓陷在肌膚中的絲線劃出血痕,甚至在解結的時候,割傷了她的臉,但她毫無感覺,焦急與恐懼焚燬了她所有的理智與知覺,那些關於邪惡和正義的理論,距離她太遙遠,此刻,她只是一個為心愛男人的安危心急如焚的女人。

  她喘著氣,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固定在樹幹上的韌絲終於解了開,捲回她手腕,她顫抖得幾乎解不開捆綁住她的另一端。一片漆黑中,映入她眼簾的是他在合之嶼為她受了那一刀,鮮血如泉湧的畫面。

  「不!」莫逐日閉眼嘶吼,腕上韌絲霎時全數解開,但因為她之前不停挪動身軀以方便解結,沒注意到已身屆樹廊邊緣,整個人忽然落空跌下。

  幸而樹下鋪了層落葉,厚得像是鬆軟的地毯,減輕了她所受的傷害,」陣頭暈腦脹後,她扶著樹幹爬起,要自己冷靜下來,唯有如此,她才能在這無盡的森林中找到他。

  撕下褲管與襯衫邊緣,她艱難的做了個火把,梭巡他離去時的方向,沒走幾步,便發現數滴血跡,肺內的氧氣彷彿不夠用似的,她劇烈的喘息。

  為了引開那全該死的野獸,他甚至以血相誘,冷意漫上背脊,她早已忘了腿傷的拔足奔進合黑林中,一心要尋到他的蹤影,全然沒想到橫在他們之間的,除了危險,還是危險。

  此刻,森林一片靜謐,幽幽如太初以來就是這般。

  ☆ ☆ ☆ ☆ ☆ ☆ ☆ ☆ ☆ ☆ ☆ ☆ ☆ ☆

  鮮血淌下他的臂膀,雖然做了包紮,卻依然血流不止,這歸咎於太過激烈的搏鬥,使得傷口非但不能癒合,反而擴大。

  泥濘地上攤著不斷蔓延的血,一頭花豹橫在他跟前,從它身上冒出的血液染紅了羅伊全身,而他揚起的匕首成功的威脅住別一頭的兩隻黑豹,它虎視眈眈的與他對持,彷彿一有漏洞,便會撲向前去。

  羅伊從沒想過,他習得一身武藝,到頭來,居然要和這些只會吠叫的野獸決一生死。而更諷刺的是,他在西西里的綽號,竟和這群畜生相同。

  「來吧,我不會躲的,有本事,就把我撕裂吧。」踹開它們夥伴的屍體,他冷笑狂叫,兩頭黑豹像是聽懂了他的妄語,雙雙伏低背低咆。

  羅伊喘息,隨著汨汨血液落塵沙中,他的體溫也漸漸流失,久戰不利,他揚起一抹危險的笑,隨即翻身向前,主動襲擊。

  一頭黑豹受到血腥的刺激,著先迎擊,龐大的身軀將羅伊壓倒在地,露出尖銳的牙齒就往它頭頂咬去,他冒險單手架開它的血盆大口,以匕首刺傷它的一隻眼。黑豹的利齒同時撕咬下他手臂上的一塊肉,咆哮聲震撼了樹林。

  另一頭早已迫不及待的黑豹,就在此刻年向羅伊,接著未完成的任務,猙獰野蠻的牙,對準了羅伊,要他以血還血。

  當莫逐日奔出重重密林趕到時,正好看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龐大的身影凌過半空,黑亮的皮毛掩蓋了月的光芒,彷彿宣示死神的到來。

  「羅伊!」她心神俱裂的嘶吼,想也不想的衝向前,刷的一聲,極細的韌絲趕在黑豹落地前環住它的頸項,她使勁了全力,將那頭瘋狂的野獸拖離羅伊。

  瞎了一隻黑豹閃躲那奪走它一個夥伴和利刃,狼狽的從羅伊身上躍下。失去一隻眼的痛楚使它發出恐怖的哀嚎,當羅伊手上的刀刃再度閃過危險的光芒,它後退一步,轉身奔進漆黑的森林中。

  危機解除,大量失血使得羅伊瀕臨昏厥,恍惚中,他看見了莫逐日--

  方纔那一捆,她的確壓制住黑豹的攻勢,但也將自身陷入危險之中。

  受傷的黑豹頸上滲出大量的血,刺痛感使它的地上翻滾跳躍不休,試圖甩開牽制,它吃痛吼叫的同時,利齒也咬傷莫逐日身上數處,但她害怕它會對羅伊再次造成威脅,所以死命的不願放手。

  突然,一直壓迫著她的重量不再劇烈掙扎,沉沉的倒在她身上,濃稠的液體沾濕她的雙手,羅伊將匕首從黑豹的咽喉處拔出,一腳踢開屍體,他望著倒躺在地上髮絲散亂,滿身泥塵的她,恍如隔世。

  「你到底在想什麼?我不是說過,要照顧好你自己的嗎?」藏著深深的恐懼,那低沉的嗓音幾乎不成調,羅伊顫抖的跪在她身旁,望著她一身的傷與血,恨不得那是受在他身上。

  「我也跟你說過,要死,就死在一起。」乾澀的喉嚨幾乎無法發出聲音,她使力想坐起,好看清楚他受了多嚴重的傷—但手臂才剛撐起,倏地即被他擁入懷中。

  「不值得的,我不值得你這麼做。」他在她耳邊輕輕呢喃,但禁錮她疼痛得快壓碎肋骨的擁抱,卻洩漏他最激烈的情緒。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如果你依然執著自尋死路,那麼我就陪你下地獄。」她啞著嗓子,撕下同樣染血的衣袖,包紮他的手臂和腰腹間的傷口。

  她替他止血,看著那些從他體內流出的液體,眼角無聲的流下一滴淚珠。幸好、幸好她趕到了,要是再晚一秒,此刻,擁抱她的將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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