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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楚巫    


  「啟稟大人……」通報的奴隸支支吾吾的,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還有什麼事?」達溪彥齊濃眉一挑,顯然是不滿意下人吞吞吐吐的態度。

  「外頭的這位姑娘裝扮素樸,看起來並不像是風月樓的姑娘。」

  「哦……」他沉吟了一會,一時間想不出來會是誰,便揚手一揮道:「請她進來一見便知曉了。」

  「遵命!」下人快步飛奔去請那姑娘進來。

  隨著下人的離去,達溪彥齊方才嘻皮笑臉的表情瞬間又冷凝起來,日復成不苟言笑的嚴峻面容。

  不一會兒,下人領著一位姑娘來到府內前廳。

  「民女馮迦陵參見中郎將!」她的聲音輕柔,像是伯驚擾了他。

  達溪彥齊轉過身來,眉頭微蹙,深深注視著眼前這位女子。

  「你……」

  馮迦陵以為他忘了自己是誰,連忙說道:

  「民女曾與中郎將在馮熙將軍的鹿野苑中有過一面之緣。」

  「我想起來了,難怪我一見你就覺得似曾相識。」達溪彥齊順了她的話回答。

  事實上,他向來是過目不忘,又怎麼可能會忘了她呢?只不過見她獨自來訪,心中甚感訝異罷了。

  「請問姑娘今日前來,是對我有什麼指教麼?」

  達溪彥齊一面請她入座,詢問她的來意,另一方面心裡卻嘀咕著:聽說馮迦陵的聲譽極差,該不會是想來引誘我的吧?

  就現實層面來說,他的揣測一點也不突兀。

  當時的漢人世族極重門第,然而經過東晉侯景之亂後,許多品第甚高的世族大多南遷至江左一帶,相較之下,繼續留在北魏鮮卑政權統治下的漢人世族則是品第較低者。這些北國漢人世族,為了更上一層樓,經常會透過與貴族聯姻的方式來提高世族門第。

  這馮邈雖已受封樂陵公,但說穿了也不過是個亡國降臣;如果能把女兒嫁給鮮卑貴族,對於馮家的未來不啻大有助益。

  達溪彥齊一邊想著,一邊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子。他的眼神銳利,讓馮迦陵不敢逼視。

  「迦陵萬萬不敢!只是有件事想要請問大人。」

  眼前的男子太過霸氣,讓她不願直視,只好低著頭佯裝謙卑回話。

  「民女斗膽,請問大人與馮聰有何交情?」

  「沒什麼特別的交情!只是外界傳言馮聰文采瑰麗,因此想請他過府一敘,談論詩文。」他隨口胡諂了一個理由。

  事實上,當天他去馮熙家找人,正是因為聽見家僕報上來的消息——馮聰莫名失蹤了。

  馮迦陵見他有意隱瞞,心中不免有氣。她心想:這人真是鬼扯一氣!明明是個四肢發達的粗人,還說什麼談論詩文,擺明了諂人!

  「依民女所知,大人一向不喜詩文。」

  她這一氣,倒忘了剛剛還有點懼怕他渾身上下的霸氣,遂抬起頭來瞪視著他。

  這一抬眼,不偏不倚地,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達溪彥齊倒沒料到這個血統卑下的漢人女子竟敢當面頂撞他,一時之間也愣住了。突然之間他哈哈大笑。

  「  呵呵呵……好!」

  畢竟他是個身經百戰的將軍,雖然她的態度出乎意料地直接,但是不一會他便回復了往日嘻皮笑臉的神情。之後他以最和藹的笑容,最冷的聲音對她說:

  「那我也要請問你,我跟馮聰之間的關係,又與你何干?」

  「馮聰是民女的兄長,因此民女希望更瞭解他的生活。」

  「這倒是奇了!」他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既然他是你敬愛的兄長,那麼你應該是去向他詢問『我們』之間的關係,怎麼反倒跑來追問我這個外人?」

  「這……」

  馮迦陵一時啞口無言,心裡有點惱怒。

  這魯男子真是氣人!但氣過頭了,她的腦子卻益加清醒……

  看來他是要跟她兜圈子,她必須想辦法從他口中套出話來才行。

  「唉!若非外面傳言得這麼難聽,小女子也不敢斗膽跑來府上問東問西的……」

  馮迦陵故意擺出一臉為難的表情,但偏偏又扭扭捏捏地不把話講清楚。她猜想這位中郎將該是個性急的人,如此一來該能引他上鉤。

  「什麼傳言?你給我說清楚,」達溪彥齊果然急了,心急地追問她外界到底傳言著什麼。

  「就是那個啊……男人跟男人之間的那個啊……」她看了達溪彥齊的表情覺得好玩,演出便更賣力了。

  「什麼這個那個的!」達溪彥齊吼叫的聲音愈來愈大,表示他當更按捺不住生氣了。

  她故作為難羞赧的樣子,吞吞吐吐、要說不說的。看他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馮迦陵覺得更有趣了。

  「人家說不出來嘛!」她嬌嘖道。

  「少在那邊裝模作樣的!我叫你說,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地說!」

  他大掌往案上用力一拍,案面立時出現四分五裂的隙縫,看得馮迦陵暗自咋舌。

  「哎,就是斷袖之癖嘛!男人跟男人之間的那個啊……人家都在嚼舌根說,護戎中郎將對於男色有特殊偏好。原先,我心想這怎麼可能呢?中郎將生得虎背熊腰,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麼可能喜好男色嘛!可是他們信誓旦旦地說了好幾個人,小女子一時也無從幫中郎將您反駁啊……」

  「誰!?」達溪彥齊兩眼氣憤得幾乎要冒出火來。

  「嗯……他們說像高思、裴修,還有康王、馮聰啊……這些都是中郎將愛慕的對象。他們還說……雖然表面上您與他們形同水火,但那只是作作戲而已,事實上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馮迦陵若無其事地說了幾個長相斯文、文人氣重的俊秀男子。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心中暗聲說道:真是對不起你們了!這樣糟蹋你們的名聲,更是對不起!對不起……

  孰可忍,孰不可忍!

  達溪彥市月真是氣得七竅冒煙,也顧不及這番話聽起來有多麼荒謬不經;一連串忿恨的鮮卑話從他口中劈哩啪啦罵出來,足足罵了有半住香之久。

  馮迦陵暗自偷笑,心想,像這樣的偉岸男子,果然是不能承受這種「污辱」。

  「中郎將,你別生氣了嘛!如果不是我親眼見到你去找聰哥哥,而聰哥哥也真的長得很俊美,我一定會挺身而出為你辯駁的……」

  馮迦陵估計他應該快罵完了,連忙好聲好氣地勸道。

  達溪彥齊還是不搭理她,兀自咒罵著那些下流的斐語流言。

  「所以說嘍,我今天來是真的想要問清楚事情的嘛,這樣我以後才好幫你澄清說明啊……」

  還不理我?再添點柴火吧,

  馮迦陵對於自己能面不紅、耳不赤地編造出這樣傷風敗俗的謊言,真是要佩服得五體投地。

  達溪彥齊睨了她一眼,投以不信任的眼光。

  「你想知道什麼?」

  聽見這句話對她來說比接獲聖旨更令她開心,這表示他願意說出些事情了。

  「那……聰哥哥和你的關係是……」

  她怕自己露出馬腳,故意表現出極為羞赧的樣子,還把話說得吞吞吐吐的。

  「我們哪有什麼關係!」

  又是一掌用力拍下,案頭這下可真的支離破碎了,可以送進廚房裡當柴火燒。

  「馮聰?他不過只是一隻卑賤的狗而已!是我最厭惡之人手下的一隻狗!」

  他口中竟會吐出這樣惡意的字眼,著實令馮迦陵大吃一驚。

  「聽起來……」馮迦陵被他惡毒的話語嚇到了,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討厭馮聰的樣子,那麼又為什麼要找他呢?」

  天啊,老天保佑這個人等一下千萬別發洩打人哪,

  「因為……」達溪彥齊沉吟一下,緩緩說出六個字:「他可能要殺我。」

  ? ? ?

  離開中郎將府之際,馮迦陵突然瞥見一道身影從旁走進府中,那是一個女子的背影。

  本來,護戎中郎將府內訪客來來去去並不稀奇,但是驟然見到這個身影,卻讓馮迦陵感到有點兒不對勁。

  那女子身上隱約飄來一種似曾相識的氣味,讓她不禁掀開帷幕多看兩眼;但那人卻在眨眼間便走進了大門,消失在迴廊處,而中郎將府的門也即刻關了起來。她無法確定自己看到的是誰,徒留下空氣中的一縷芬芳……

  她決定不再多想了。那似曾相識的香氣,也許只是自己一時的幻覺吧,他想。

  ? ? ?

  密室中,有一身材高大的人正對著跪在地上的弱小人影咆哮著——

  「馮聰究竟是到哪去了!?」

  「啟稟主人,屬下正在極力追蹤。」

  「捕蛇計劃進行得如何?」

  「一切都在預計當中。」

  「康王近來行徑如何?」

  「一切如常,只是更常出府微服出遊,他說是要深入瞭解百姓的生活」

  「哼!又是什麼。以民為主。的論調麼?他真是頭腦壞了!也不想想當年太武皇帝是怎麼南征北討、開疆拓土的;光憑那些連吃飯都吃不飽的賤民,北魏又有什麼前途!?希望馮聰不會成為敗事的棋子……再去給我找!我要親眼看到他。活見人、死見屍,聽到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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