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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洪穎    


  「現在你應該能記住了,我才是主子。你最好也記住,外頭那個『天皇老子』,在我眼裡,充其量不過是個雜種。」她刻意說得大聲。

  奴婢疼得眼底淨是淚,卻也沒膽哭出聲,只得低著頭忍著疼,尾隨終於願意走出寢房的主子。

  「王萬歲。」含著淚的女婢,一見廳上坐著的高大男人,立刻跪安,說話聲有幾分哽咽。

  「起身。」軒轅棄沒看婦人一眼,倒是往女婢那兒多瞧了幾眼。

  「你過來。」他指著女婢說。

  走近的奴婢,惶惶低頭,什麼話也不敢說。軒轅棄卻起身,動手撐起奴婢的下巴。

  「母親,這到底是第幾個讓你凌虐的小丫頭?我都快算不清楚了。嘖嘖,瞧瞧這紅腫的小臉,你不心疼,我可心疼了。」他的態度是十成的表演,特意要演給那在椅子上,坐得不甚端莊的婦人瞧。

  「別喊我母親,你那張嘴不配喊我母親。我的丫頭,犯不著你來心疼,你連給我提鞋都不配!還想為我這裡的誰心疼?笑話!」

  婦人哼了一聲,掀了茶杯蓋,啜飲一口茶,一雙美眸看都不看人一眼。

  的確,雖說年過四十,但婦人仍保有當年的美麗,即便臉上有幾絲歲月留下的紋路,她的美麗仍在,讓見著她的人不難想像,二十幾年前的她,是如何傾人城國。

  軒轅棄轉了眼,目光落往婦人,不熱不冷地開口道:

  「我說母親,孩兒相信你絕不會傻得以為,我找你來這宮裡,是來享福的吧!既然你也心知肚明,你在這兒決計過不了清福日子,你這雙耳朵,自然是注定要受折磨的了。這聲母親,要不是你討厭極了,孩兒我也絕對喊不出口。」軒轅棄的聲音低沉,臉上有幾分訕笑。

  「你以為我怕你給的折磨嗎?哼,我壓根沒把你放在眼裡。我只恨,你三歲那年,我怎不乾脆一手掐死你!」

  「我說母親,你來宮裡也幾個年頭了,怎還擠不出一點感恩之情呢?實在叫我這個做兒子的好生失望。你怎不想想,我這個自三歲多就讓你趕出家門的兒子,非但沒記恨你,還千辛萬苦把你尋來,接進宮裡管吃管住的,衝著我被你趕出家門多年,還能記得有你這個娘,你總該多少感恩吧?」

  「呸!想我感激你,作夢!走著瞧吧,你得意不了多久的!老天會給……」

  「給我報應嗎?娘啊,這話你說得不膩,我聽得都厭了。幾年都過去了,你看見老天給我啥報應了嗎?放心,報應這東西,沒那麼容易臨到孩兒頭上。」

  「你--」她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嚥下這口氣。早晚!早晚,她會親手毀去他臉上的得意。

  軒轅棄見她氣悶得不成話,索性轉過頭,把注意力挪往站在一旁、方才受了委屈的奴婢,說:

  「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奴……婢名……雲兒,天上白雲兒的雲兒……」

  「雲兒,是個清逸的名,誰為你取的名?」

  「是我爹爹給的名……」

  「這麼好的名字,委屈你在這兒受苦了。今兒個讓你到承景宮,你可願意?當我這個雜種的妃子,總強過在這兒讓個瘋老婆子虐待得好,你說呢?」

  承景宮?那是配予貴妃的……她是在作夢嗎?雲兒的眸子頓時撐大了,不下銅鈴般大小。

  「看你這驚喜的模樣,我就當你是願意了。」他憐惜似地抹去雲兒嘴角的血絲,朝站在一旁的小太監揮手:

  「你領貴妃娘娘往承景宮,先找六個宮女讓娘娘使喚。還有,別忘了傳太醫診治娘娘臉上的傷,這麼白嫩的一張臉蛋,留下疤痕就難看了。好了,你們都下去。」

  「這種下等奴婢你都要?也對,雜種只能配下等人。這兩年,你從我這長寧宮接收的下等女人,還會少嗎?我想想,十來個有了吧。你何不省省心呢?索性把那些你想送來長寧宮的奴婢,直接收了去。」

  大廳上只剩軒轅棄,以及那名讓軒轅棄喚作母親的婦人,然而若非軒轅棄那聲稱喚,旁人實在要以為眼前兩個人是仇人不可,哪會曉得這兩人竟是母子!

  「我終於懂母親的意思了,你這麼討厭那些宮女的服侍,原來是要孩兒我去找幾個男人來服侍你,是嗎?你就這麼盼望多生出幾個跟孩兒一般的雜種。成!孩兒一向不是吝嗇的人!

  改明兒一早,孩兒就為你送十來個男人,補償這長寧宮前前後後,讓孩兒要走十來個奴婢的損失,如何?母親,我實在等不及想看看,這長寧宮住滿雜種的熱鬧景象了。希望你的肚子爭氣些,可別讓孩兒失望了。」軒轅棄冷笑,至她面前彎身,眼對眼地直望著她。

  「你……你給我滾!滾!」她終於克制不了,大喊。

  「要我滾?那母親可得先教教孩兒,怎麼個滾法?」

  「你……你……」一時間,婦人讓軒轅棄氣得竟找不出話說了!

  「原來母親也不知怎麼滾吶!這可稀奇了。這麼吧,就讓改明兒要送來長寧宮的十來個男人,教你在床炕上滾吧。哈哈哈……」軒轅棄大笑著,拂了拂衣袖,轉身走出長寧宮。

  沒人看見,軒轅棄張狂笑著的臉,透了絲淡淡蕭索。

  軒轅棄離開後,慕容漱芳踱回寢房,坐在銅鏡前,她重複著同樣動作,玉梳來回梳劃已染少許霜白的髮絲,她的眼穿過鏡子,看的不是鏡裡的她,是已然遙遠的過往……

  那年她芳華十五,是城裡頭有名的才女,上門求親的媒婆多不勝數,若非進香途中讓賊子奪了清白,現在的她,肯定兒女成群、肯定有個完滿的家。

  她恨!恨入骨髓……

  打胎藥對那雜種起不了作用,逼得她得生下他,她想過要死,可她爹不允;她想過孩子一生下,就親手掐死他,但她爹也不允,直說上蒼有好生之德……

  好生之德?蒼天若有德,怎會讓她遭受那痛不欲生的羞辱?失去清白那個晚上,那些醜陋畫面全變成鬼魅,追索著她,每夜都來糾纏……

  蒼天不仁!蒼天不仁!

  她恨極了,恨極那個奪她清白、毀她一生的賊子,恨沒眼睛的老天爺竟讓她懷了賊人的孩子,更恨她爹強要她……生養那雜種!

  她被迫養了他三年,直到她爹病逝,她才終於能將那雜種扔出慕容家的大門!

  那雜種該餓死街頭的!他根本不該還活著,他該受報應的!他老子種下的罪孽該由他來贖才對。

  老天如果有眼睛,該讓軒轅棄餓死的!

  可老天爺不長眼睛,不但沒讓軒轅棄餓死,還讓他搶走大哥幾乎快拿下的天下!這天下,該是屬於她慕容家、屬於御兒的!當初大哥已攻下東南大半,大哥曾告訴她,三年內,天下就是慕容家的了。

  可是不長眼的老天,卻讓那雜種搶先整合了西北,逼得大哥讓出大半東南。

  沒關係!老天爺不長眼,一點兒也沒關係,她有眼睛,也有一雙手!

  既然餓不死那雜種,她很樂意用自己的一雙手,殺了那雜種!

  她樂意得很……

  ☆ ☆ ☆ ☆ ☆ ☆ ☆ ☆ ☆ ☆ ☆ ☆ ☆ ☆

  一更天了。

  茉兒倚著窗,晚風冰冰涼涼的,摻和著些微茉莉香氣。

  時節已經是暮春了,這夜裡的風,仍是透著些涼寒。一直等著,過了一更天,她才想,今午軒轅棄在議事殿上,末了那句問話,成不了真了。

  上一回他也曾說過,十日後要她給個答案,為什麼三年多前要把命給他?最後、他沒來要答案。這回,他是不是也不會來了……

  真的不來,應是比較好吧!當他的妃子……怎麼成呢?

  茉兒幽幽低歎,伸手才要拉上窗扉,卻聽見外頭傳喊:「王駕到。」

  她趕緊拉上窗子,整了整衣飾,朝廳外走,寢殿大門瞬間讓人推開了,陸續進來的是端了十數道菜的五個宮女,轉眼間十多道菜、兩壺酒全擱上桌了。

  軒轅棄將下人全支使出去,找了張椅子,才坐下,便忙鯽酒,一口乾了。

  這麼接連喝了幾回,他才對站在一旁的茉兒說:

  「你要一直站著嗎?」問完,他一抬手,又要喝下一杯,卻讓茉兒拉住。

  「這樣喝,會傷身體。」

  軒轅棄因為這句話,怔愣了一刻之久。

  他怔怔望著眼前的杯,望著按在他手腕上那纖纖素手,只是這麼望著,竟荒唐地感覺自個兒眼眶,熱了幾分。

  「沒人為我……擋過酒。」他似是在自言自語,神情飄遠、恍惚。「你……為什麼不怕我?」他仍是喃喃著,望著那纖手、望著那杯,模樣實在不像是想問她什麼。

  「你還好嗎?」他反常模樣,茉兒看著,興起些微不安,這樣的軒轅棄,她從沒見過。

  「你為什麼一點兒也不怕我呢?」他仍是低喃著,但這會兒已將目光挪往茉兒,另一手也跟著穩穩地、緊緊地握住了茉兒停在他腕上的手,彷彿是怕眼前的她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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