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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雲石    


  玉璞既憤且羞,奮力爬起,見到許寬取過長劍,她再也不敢亂動。

  許寬將鋒利的劍芒劃向玉璞慘白的臉頰,「我一向是劍不離身,可我不想在洞房花燭夜舞刀弄劍的,多傷夫妻的感情呵!」白色的光芒在玉璞面前一再閃過,「三十年前,有一個不要命的小姑娘跟我拉拉扯扯的,你知道她怎樣了嗎?我照樣要了她,然後一劍刺死她,哈哈哈!真是痛快!」

  玉璞已是面無血色,這……就是她的丈夫!

  許寬收了劍,「你乖乖的,我自然會疼你,我不喜歡脫人家的衣服,你自己動手吧!」

  玉璞絕望至極,為何她又從一個深淵又跌到另一個深淵?她的人生,就要被這個花甲老翁毀滅,再也見不到天日了嗎?

  她早就沒有眼淚了,她慢慢拿下鳳冠,拔了簪子,任長髮垂洩如水,再輕輕卸下身上所有的首飾,解開上衣的扣子,脫掉紅艷艷的喜裙,剩下一襲單薄的裡衣。

  「再脫啊!」許寬赤條條地坐在桌前,一邊欣賞美女脫衣,一邊呷飲美酒,一杯接一杯。他為了今晚,可是叫人多放了一些藥,有了壯陽回春靈丹,他凝滯的血氣似乎又活躍起來了。

  玉璞顫抖著褪下裡衣,雪白的臂膀和大腿立刻攫住許寬的目光。

  他大喘一口氣,喝下最後一口酒,跳到床上,「來,我幫你脫最後一件。」

  玉璞閉起眼,任他雞爪似的手指捏住她的藕臂,身上一驚,最後遮掩的肚兜滑落床上。

  許寬兩眼發直,哇!真是玲瓏有致,肌膚賽雪呵!他最小的妾也三十歲了,他已經十幾年沒有嘗過這麼鮮嫩的女人,他吃了藥,一定要叫小嬌娘呼天搶地!

  他猛吞口水,只覺血液獲張,興奮莫名,臨老吃了嫩草,人生風流快意阿!

  「哈哈哈!」他狂笑著,身上的血液全疏通了,不只往下面灌沖,也往他的心臟、大腦狂流,越流越急,越流越快……

  「哈哈,哈哈!哈!哈……」笑聲令人毛骨悚然,玉璞緊閉眼,等著最不堪的觸摸,而他鉗緊的雞爪,也深刺到她的肌膚裡。

  「哈!」四周忽然陷入寂靜,沒有笑聲,也沒有喘息聲,只有燭花爆裂的嗶啪聲。

  玉璞睜開眼,許寬仍舊坐在她面前,右手也抓著她的手臂,臉皮漲紫,兩眼直瞪,嘴是咧開笑著,卻是吐滿白沫。

  玉璞驚叫一聲,伸手撥開許寬的雞爪,他立時僵直地倒下床去,玉璞嚇得不知所措,顫聲叫著,「救……命,救命啊!」

  聲音太小了,沒有人聽到,她強扯開喉嚨,「來人啊!救命!」

  喊了十幾聲,幾個丫環撞開門,見到地上的老爺,也是嚇得驚聲尖叫,又立刻跑了出去。

  玉璞全身顫抖著,這是怎麼回事?她碰都沒碰他,他怎麼就倒地不起了?

  許鵬飛第一個跑進來,見到爺爺倒在地上,俯身探看,「沒氣了?」

  又有人跑進來,許鵬飛回頭看到全身赤裸的玉璞,將錦被一掀,蓋住她發顫的玉體,再放下紗帳,將她隔絕在紛亂之外。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隨後進來的人七嘴八舌問著,手忙腳亂地救治他們的掌門人。

  玉璞拉緊被子,躲在紗帳後,仍然不住地發抖。

  ☆ ☆ ☆ ☆ ☆ ☆ ☆ ☆ ☆ ☆ ☆ ☆ ☆ ☆

  紅燭變白燭,喜幛變輓聯,玉璞在一個月內又穿上第二件喪服。

  死的是她的丈夫,東海派掌門許寬,死在他們的新婚之夜。

  江湖上議論紛紛,有人說韓昭遠教女兒謀害親夫,為的是收編東海派到北辰派,但是令東海派長輩不敢說出口的是,許寬的真正死因是——馬上風。

  玉璞任那些長輩擺佈著,叫她拜她就拜,要她跪她就跪,行禮如儀,比起八個直喊腰酸背痛的妻妾們,只成親一天的玉璞更像個憂傷的妻子。

  雖然不見「夫人」哭泣流淚,但是玉璞的順服溫柔卻博得東海派長輩們的欣賞,背地裡暗自為她惋惜,好好一朵鮮花,竟嫁來給老頭子守寡。

  玉璞對他人憐惜的眼神視而不見。她早就是一個空殼子,誰來,誰去,誰生,誰生,干她何事?她不過是流轉在別人生命之間的浮萍罷了。

  玉璞坐在池邊,凝視結成薄冰的荷花池,和那乾枯的荷枝荷葉。

  許鵬飛來到她身邊,「你爹派人送了幾帖藥,說是要給你補身子的,我幫你收下了,叫廚房熬著。」

  「多謝。」

  「我不懂,你爹既然疼你,為什麼還要把你嫁給我爺爺?」他輕歎一聲,「或許,我不該送你回搖光山莊,我後來才想到,你那時是逃婚。」

  「是我自己要回去。」玉璞一身喪服,更像純潔幽靜的白蘭,「我的命運是讓別人擺佈,注定逃不掉的。」

  「你自己沒有嘗試改變命運嗎?」許鵬飛對她十分地好奇。

  「有,但是很辛苦,而且沒用。」玉璞淡淡地說。

  「怎麼說呢?」

  玉璞望了許鵬飛一眼,他是一個俊眉朗目的年輕人,眼裡有著火熱的光彩,她沒有回答他,轉頭望向枯槁的荷莖。

  許鵬飛是知道的,這些日子來,有關西蟠派和北辱派的恩怨,早已傳得滿城風雨。他問道:「和西蟠派的趙瞵有關?」

  玉璞心一跳,輕輕吁了一口氣。

  「那天,你在哭。」許鵬飛十分篤定,她臉上不只是雨,還有淚。

  「沒什麼好說的。」他為何也來擾亂她的心。

  「的確是沒什麼好說的。如果有人不懂珍惜,那是他笨。」許鵬飛逕自在玉璞身邊坐下,「你……你嫁給我爺爺,真是委屈你了。」

  「嫁都嫁了。」

  「辦完喪事後,你打算怎麼辦?」許鵬飛側身看她。

  「守寡。」

  「我等你。」

  玉璞心頭震驚,望向他,「等什麼?」

  「我等你脫下這身素服,等你願意接受我。」許鵬飛深深看進她驚嚇的眼。

  玉璞站起身,「你祖父屍骨未寒,棺木還在大廳,你……」

  許鵬飛也站起來,「沒錯,我向來就不怎麼佩服爺爺。他一面和北辰派聯親,一面聽說西蟠派復出了,又叫我暗中送信結盟,所以,他可以在江湖鬥爭中安然生存,卻失了義氣。」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祖父呢?」

  「你為什要幫爺爺說話?你和他根本沒有夫妻之實,他們要我叫你祖母,我怎麼叫得出來?玉璞!」許鵬飛握住她冰涼的手掌,又用另一隻手緊緊包住。

  一聲玉璞叫得她驚慌失措。她的心已經封死了,再也容不下任何情愛,「你放手啊!不要教人看了。」

  許鵬飛立刻放開,「在大雨中抱起你的那一剎那,我想……我就愛上你了。」

  玉璞摀住耳朵,不願再聽。

  他還是自顧自地說著,「知道你是爺爺的新娘後,你可知我有多痛心?你們洞房花燭那夜,我睡不著,我在花園裡吹風,想吹散我對你的相思。」

  「你不要說了。」

  「如果那時我就帶你遠走高飛,或許現在你會很快樂。」

  「不會快樂,永遠不會了。」玉璞流下多日來的第一串淚水。

  許鵬飛輕輕地幫她拭淚,「玉璞,讓我幫你。」

  「求你不要這樣。」玉璞後退幾步,一再地搖頭,身子一轉,就往屋子裡跑。

  「我等你。」許鵬飛仍是堅定地說著。

  他吻著指頭上的淚水,她是他的空谷幽蘭,尊貴而高潔,他一定要等到她。

  東海派為了許寬的喪事鬧得不可開交。

  有人說沒有立新掌門不能下葬;有人說出殯日犯沖,應該重新挑選;許寬的三個兒子,各自為了心目中的龍穴爭吵不休。原是靜穆莊嚴的靈堂,此時有如市集一般喧鬧。

  年紀最大的伯公許長終於受不了了,他大喝一聲:「不要吵了,掌門還躺在這裡,你們吵死人呀!」

  眾人安靜,但隨之又有人竊竊私語,空氣中瀰漫著躁動不安。

  「我說大伯,你也不能做決定,爹他還有師兄弟,你也聽聽他們的意見吧!」講話的是許寬的大兒子。

  許長氣憤地道:「大家一個人一張嘴,我聽誰的?」

  滿頭白髮的師叔公也說話了,「師兄,你年紀最大,卻不是最有領導能力的人,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許長氣得差點要去見死去的弟弟,「你……那又要叫誰出來主持?好啊!你們吵,掌門就不要下葬了,就在這邊發臭爛掉!」

  眾人又是搶著要出來主持場面,爭說各人的能力。

  許鵬飛站出來,氣度沉穩地道:「各位長輩,爺爺已經死了一個月,至今仍停靈家中,江湖已經傳言東海派不能團結,連掌門的喪事都辦不好。我們是名門大派,怎能讓人看笑話?還請各位長輩不要再吵了。」

  有人罵道:「你這小子,這裡有你說話的餘地嗎?還不退下!」

  許鵬飛玉樹臨風般地站立,「我爹當年為了東海派而死,你們很多人的性命都是他撿回來的,如今我講幾句公道話,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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