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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岳靖 陶垚農越想回應越是咬緊牙,怕一開口不是威武地命令人閉嘴,而是沒形象的淒慘哀嚎。 「想免皮肉痛,就請那個獸醫搬出醫護所;都這麼大的人了,不應該胡鬧,把診療室當個人『遊戲間』,不然,我怎麼幫你減輕痛苦嘛──」這樣的說話方式,讓人以為她是溫柔的──會撒嬌又溫柔的女子。 ☆ ☆ ☆ ☆ ☆ ☆ ☆ ☆ ☆ ☆ ☆ ☆ ☆ ☆ 「混帳獸醫!」 二樓傳來物品掉落的細微雜音,宇妥回神,走出診療室,迅速不失優雅地趕到樓上。 她昨晚住的房間,居然這麼輕易被人打開!她明明上了鎖的…… 宇妥盯著傢俱陳設好一會兒,終於發現異樣── 她的小皮箱不見了! 通往露台的落地窗門也被打開了,泰絲遮陽簾臨風飄逸,多花素馨的芳香味兒和在空氣裡。 宇妥衝到露台。護欄石垣左邊的樓梯門開著,一陣汽車引擎聲傳來。宇妥急步靠向護欄,柔荑抓著牆緣,俯望下方。 吉普車自花園邊境的瓦亭駛出,沿著石塊鋪設的車道繞過花園;剛剛那一大一小穿著無菌衣搬奶酪的身影,正舉著手對逐漸遠離醫護所的吉普車猛揮。 宇妥倒抽了一口氣,提著裙襬,啪嗒啪嗒地奔下樓梯。 「好可惜喔……望月哥哥跟我們不同路,不然就可以請他載我們回主屋了……這個乾酪真的很重耶……」小女孩把奶酪放到一台特殊設計的推車車斗裡,邊脫無菌衣邊嘀咕著。 「梁大哥有自己的事要做,看他提著醫療箱,肯定又是哪兒有動物受傷了……我們自己有推車,不需要耽誤他嘛。」脫掉無菌衣的大女孩幫小女孩鬆開衣領。 「妳們說那個『賊』獸醫叫什麼?」宇妥插進她們的對話。 兩個女孩循聲轉頭,露出一樣的表情,同時發出嗓音。 「妳為什麼說望月哥哥是『賊』?!」 「梁大哥怎麼會是『賊』?!」 「哦,叫梁望月是嗎──」宇妥挑眉。「這個賊偷走我的醫療皮箱和吉普車。」那吉普車是皇廉兮今早留給她的,沒想到她還沒使用,就給人接收了。「我的東西丟了,誰該負責?」她慍怒。 小女孩看著宇妥冰山似的美顏,不自覺地瑟縮雙肩。昨晚吃飯時,她聽廉兮哥哥說了,這位女醫師是會教不聽話的人吃苦頭的! 「Farmer哥!」大女孩急聲喊道。「在農場,東西失竊,Farmer哥會負責……Farmer哥一定會負責的!」 宇妥瞇細眼眸,紅唇勾弧。「很好。那──現在就告訴姊姊──妳們Farmer哥在哪兒?」她停住語氣,笑容加深,看起來好迷人好和藹。 女孩們卻打了個冷顫。「這個時間,Farmer哥一定是在放牧場。」大女孩誠實地答道。 宇妥一笑,上前摸摸大女孩年輕的臉龐,纖指捏一下小女孩白皙的鼻樑。「真乖──姊姊最喜歡妳們這種乖巧的小美女了。明天,一定要記得來醫護所做健檢嗯。」說完,她翩然離去。 ☆ ☆ ☆ ☆ ☆ ☆ ☆ ☆ ☆ ☆ ☆ ☆ ☆ ☆ 放牧場位在山腰與山谷之間,幅員深廣,圍欄內外種著絲柏和檸檬樹,大片草海不著邊際,長長的木柵,不知入口在哪兒。宇妥左瞧右瞧,遠望近望,似乎沒有羊群或牛只,她大膽地攀爬木柵,跳進放牧場區域。 「哞──哞──」突如其來的牛叫,使宇妥嚇得回首。 一隻黑白乳牛伏在樹蔭的草叢裡,瞪著她這個「入侵者」。 宇妥深呼吸口氣,動作細碎、徐緩地往前移。「我只是來找你的主人,不吵你休息,你吃你的草嗯……」她喃喃自語,盡量無聲地加快步伐。 綠草在腳下窸窸窣窣,風吹得她衣袂飄飄。一個黑影從後頭迭過來,宇妥僵住,不自然地偏轉頭顱。 鼻孔噴氣、右前蹄磨擦地面、蓄勢待發的蠻牛影像,深深映入女人黑幽的眼簾。 「哞──」這叫聲像是恐怖怪獸的嘶吼。 宇妥氣息一窒,轉身,拔腿就跑。那牛只開始追趕她,發狂地追趕她。她想尖叫,喉嚨卻發不出聲音。牛蹄達達聲,又快又重,近在耳後。冷汗順著她的肌膚流淌,風好大,牧草在她小腿割出血痕。 幾年前,她在意大利遊學,居住的小鎮大多是西班牙裔人士。每年夏天,意大利農村的西紅柿盛產時,這個族裔會舉行慶典,把奔牛節和西紅柿節合併。 她永遠都記得,那鮮紅西紅柿齊飛,牛只猛奔,追擊著渾身流染血一般的西紅柿汁液的人們…… 「啊!」她絆倒了,想再爬起,竟使不上力。牛鈴鐺鐺,催命似的接近。她想起西紅柿被牛蹄踩爛的情景──在那場「西紅柿奔牛節」的冒險中,如果跌倒,人也會像西紅柿一樣…… 宇妥閉上眼睛,抓緊草根,奮力地想爬開。她好恐懼,腦海不斷出現西紅柿奔牛節的景象,那根本不是刺激……這種事怎麼會是刺激? 她感覺自己面臨生死一瞬間,死亡面佔大部分……她以為黑影就要將她吞噬了── 一個力量猛然將她捲裹,挾著她翻滾,逕直往下滑。宇妥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不清,一下是綠草,恍眼又成了天空白雲,到底是什麼溫暖力量在保護著她?她有些安心地抓緊手邊物,直到一切平靜下來,牛蹄聲、牛鈴聲逐漸淡去。 「妳沒事吧?」 宇妥凝聚目光。陶垚農那張俊朗性格的臉,懸在她上方。她和他躺在草坡下的排水道邊。 「有沒有受傷?」陶垚農沈聲低問,大掌小心地撫上她的頰畔。 宇妥一震,猛然直起身子,撞著陶垚農的下巴。「那頭牛……」她急言又語塞。 陶垚農皺起眉,覺得她可能嚇壞了。 「我今天又不是穿紅色……」宇妥呢喃的嗓音還在發抖,柔荑虛軟地摸著身上珍珠色的裙裝。「那頭牛為何要追──」停住嗓音,她突然想起什麼,伸手往發後抓下髮帶,叫道:「一定是這個!一定是這個紅色髮帶!」 陶垚農搖搖頭,接過她手中的髮帶。「不是的,不是顏色的問題。」他理理她被風吹亂的長髮,說:「牛是色盲──」 宇妥睜大眼睛。 「只要有東西在面前晃動,任何牛只都會因為受刺激而發怒……」陶垚農盯著她的美顏。她似乎還沒回神。他沈斂眸光,表情流露出憐惜,安撫地說:「一定是妳的身姿迎風蹁躚,牠受妳吸引,才──」 「你混帳!」宇妥叫一聲,哭了起來。「你這座農場全是些混帳,連畜生都是混帳!」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委屈過,頭差一點如西紅柿被牛蹄踏過。他居然還說什麼「迎風蹁躚」……真有心情咬文嚼字!「為什麼我得來接管你們的醫護所?你們的醫護所,早已不是醫護所,地窖變成你的私人倉庫,被你用來存放農牧產品……為什麼我要幫你們做健檢?你們根本不當一回事……今天就只有廉兮一個人來健檢……他留給我用的車,被那個該死的獸醫偷走,害我走了好久才找到放牧場……混帳獸醫還闖進我的房間──」她用力捶打他。 陶垚農神情一凜。「望月闖進妳房裡?!」 宇妥吸吸鼻子。「他偷走了我的皮箱!」 陶垚農垂眸,沈吟了一會兒,摘下帽子,看著她,撥撥她凌亂的發,將自己的帽子戴到她頭上,抱起她,沿著長滿雜草的排水道走。 夕陽裡,他說:「我會另外撥一輛車給妳、找回妳的皮箱、管好牛群、盡量移走酒和奶酪,恢復醫護所功能……命令農場所有的人明天開始一定去做健檢──」 「你也得來!」她說道:「不准逃!」 第二章 宇妥就是知道陶垚農會逃。 有種男人很奇怪,平時打架、工作受傷,血流如注,傷口咧咧似魚嘴,絲毫也不覺得痛,卻怕一根細小的針。那天,宇妥治療陶垚農的傷時,早發現陶垚農是這種男人。他怕打針,怕一根細小、微不足道的針侵入他肉裡。他一定是聽說了健檢得抽血,所以遲遲不來做檢查。 宇妥核對過名單,這兩個禮拜,在菜園灣系統下工作的人,也就是碼頭一帶至農牧場區的成年男性,全來健檢了,就剩陶垚農跟那個混帳臨時獸醫梁望月未露面。 窗外的天空已渲染上瑰麗的夕彩,農場的一天又將過完。宇妥關上醫護所診療室的門,走到大廳玄關。那幾幅擺在采光窗邊的畫作,出自梁望月的手筆,畫裡呈現的大多是自然風光與生物百態,據說他是個挺有名氣的科普作家。十幾天來,宇妥聽多了人們的閒聊,大伙最常掛口的話題是陶垚農、皇廉兮與梁望月,此三人儼然是「菜園灣三傑」,尤其是陶垚農,幾乎被神格化,受人尊崇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