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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煓梓 此人的話一落,整桌子的男人都笑了起來,眼光不約而同地瞥向隔壁桌,看桑綺羅有什麼反應。 只見桑綺羅不慌不忙地又拿起筷子,對著萍兒說道:「萍兒,要是能選擇的話,你會想出生在貴族之家,還是寧願做一個平民小百姓?」 桑綺羅的臉上掛著柔美的笑容,嘴裡卻問些不搭軋的事,搞得隔壁桌的男人一頭霧水。 「當然是貴族之家,一般人不都這麼希望?」萍兒也摸不清她家小姐的想法,只得照實回答。 「要我可不會這麼希望。」桑綺羅的微笑更為燦爛。 「為什麼?」萍兒問。她不懂,隔壁那一桌子的男人也不懂,紛紛站起來探頭。 「因為……」她看了那些男人一眼,他們立刻又假裝聊天地坐回去。 「呵,這樣好了,我來說一個故事,你就能明白我為什麼寧願當一個普通老百姓,也不想成為貴族。」說這話的同時,桑綺羅隨手招呼小二換另一壺茶,隔壁桌男人這才發現,他們的茶也沒了。 「換茶、換茶。」 小小的一座茶樓,到處是嚷著要換茶的聲音,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小姐,您可以開始說故事了嗎?萍兒想聽。」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萍兒就忙開口要求道,深怕桑綺羅忘了她答應說故事的事兒。 其實桑綺羅哪會忘?她還等著用這個故事修理這群男人哩。 於是她開始說道:「萍兒,你知道我最愛讀歷史了。」 萍兒忙點頭。 「根據『魏書』記載,在北魏宣武帝統治的時候,他最小的叔叔元詳,因地位和身份都極高,所以備受禮遇,久而久之,便開始強取豪奪,縱情聲色,甚至和叔母通姦,最後終於在一場政治鬥爭中被牽連謀反道亂,最後被殺。」 桑綺羅出人意表地說了一個沉重的故事,害萍兒失望,隔壁桌的男人更是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小姐,這故事一點都不好聽。」萍兒抗議,她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天下奇聞呢,原來是這麼悲慘的故事。 「我本來就沒說故事好聽啊,瞧你臉垮成那樣,真難看。」還有隔壁桌的男人。 「那您幹嘛說這個故事啊!」萍兒不解,隔壁桌的男人也是。 「我只是感慨。」桑綺羅歎氣。「因為這個故事還有後續。」 「還有?!」萍兒的眼睛頓時亮起來。 「嗯。」桑綺羅頷首。「後頭的故事是這樣的。元詳的母親劉高氏,得知兒子不檢點的行為後,痛打兒子,說他『妻妾侍婢,少盛如花』。意思是說他身邊都已經有這麼多女人了,還跟他叔母通姦。聽說她打了元詳兩百多下棍子,打得元詳全身瘡膿,十幾天都站不起來。 「好耶,活該!」桑綺羅的話還沒落下,萍兒就忙著發表高論。「像這種花心的男人,打死一個算一個,明明都已經妻妾成群了,居然還不知足的和自個兒的叔母搞上,簡直天理難容!」 萍兒罵得很爽快,一點也沒發現隔壁桌的男人個個臉色糟透了,各自在心中為那死去的男性同胞默默哀悼,仍是興致勃勃地往下說。 「那元詳的妻子呢,小姐?」萍兒好奇得緊。「元詳的妻子難道一點都不生氣?一點都不氣自己丈夫的所做所為嗎?」她突然想到他那可憐的糟糠之妻,她一定傷心死了。 「她生氣也沒用。」桑綺羅重重歎了口氣。「元詳的妻子乃是宋王劉昶的女兒,出生富貴之家,所以才會嫁給元詳,因為門當戶對。在元詳和他叔母通姦的事爆發後,她非但沒有得到同情,她的婆婆還打了她幾十杖,對她說:『你也是名門閨秀,和我家門當戶對,你怕什麼?為什麼不管著丈夫?所有的女人都知道要妒忌,惟有你不懂!』之後就挨打了。」 「她就這樣平白挨打?」萍兒覺得不可思議。 「是啊!」這茶都涼了。「她是名門之後,自然不好大方表現出妒忌,可她的婆婆不這麼想,責怪她沒有盡到『以妒防奸』的責任,只好白白挨打羅。」 「可……可是……」萍兒難以置信,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所以我才說不想生在富貴之家嘛,多累!」桑綺羅揮手招來小二換茶,順帶瞄了那些男人幾眼。「你想想看,稍稍表現出嫉妒,人家就說愚不可及。不妒忌,又被人指責不盡責任。追根究柢,這一切明明都是男人花心的錯,可罪名卻由女人來擔,還不累嗎?」 桑綺羅這一席話表面說得輕描淡寫,可實際上卻是在暗罵天下男性守不住節操,當場氣壞了一屋子沒品的男人。 「小姐說的是,真的是很累。」看到所有男人咬牙切齒的表情,萍兒這會兒總算會意付來。 「幸好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萍兒萬分慶幸。」她一邊答腔,一邊忍住笑。虧小姐想得出這種反駁的方法,實在高招。 主僕兩人心照不宜地交換一個笑容,你幫我、我幫你的互相斟茶。所有男人都氣不過,希望全寄托在章旭曦身上,期待他想方法為他們扳回一城。 好,就跟你拼了。 章旭曦暗暗決定,妒婦說不過她,換貞節總行吧!他就不信她又能拿這議題掰出什麼高論來。 「諸位,我說朱子真是了不起啊,居然能說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句話來。」章旭曦再接再厲道,周圍男人立刻答腔。 「沒錯,是了不起。」大家的眼睛又瞄向隔壁桌。「女人的貞潔最重要,朱子這番話,真個是千古名言啊!」 哈哈哈! 這是一屋子男人第二次大笑,目標一樣對準隔壁。 聞聲,桑綺羅立刻又揮手招來小二要萊,跟一大群男人對抗,得先補充體力才行。 等她吃得滿意,喝得愉快之後,她才笑吟吟地對著萍兒道:「老實說,我最恨那些說是一套,做是一套的人。」嗯,今兒個用餐氣氛真令人偷快,老有一大堆男人瞪著她。 「小姐您指的是?」這回萍兒不需要暗示,就能明白桑績羅的想法,連忙接口。 「朱子。」 桑綺羅毫不客氣地直指朱熹,教當場所有男人倒吸一口氣。 「萍兒不懂,朱子到底做了什麼事讓您這麼生氣?」 萍兒這疑問,也是大夥兒的疑問,只見桑綺羅笑著回答。 「因為他妹妹丈夫死的時候,他曾寫信勸他妹妹守寡。可他自己卻不尊重女性貞節,納了兩個尼姑為妾。」 「什麼?他納了兩個尼姑?!」萍兒這話故意喊得又亮又響,就算是路過茶館外的行人,也都知道朱熹納尼姑為妾的事。 「所以我才說我討厭表裡不一的人嘛。」桑綺羅甜美地微笑聳肩。「心口不一,難怪朱子在世的時候沒有受到重用,學問還被稱為偽學,果真是其來有自。」 打完最後一仗,桑綺羅決定打道回府,而且一點也不意外在站起來的時候,被一群男人大軍壓境。 喲,她的頭頂上什麼時候飛來一團烏雲,而且各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她拉拉裙擺,撫平縐褶,然後愉快地對著頭上的烏雲說道:「對不起,請讓讓。」第一道被移除的烏雲就是章旭曦。 「我要回家了。」她笑得很甜,看得出心情很好,輕盈的步伐可比仙子。 「輸了。」 看著她和萍兒離去的身影,其他烏雲一臉慘兮兮地叫道。 「怎麼說都輸,這個娘兒們的嘴真是厲害,歪理一堆……」 身後傳來七嘴八舌的討論聲,內容不外乎是桑綺羅有多行之類的話,氣壞了章旭曦。 她能有多行? 他不自覺地拔腿狂追。 說穿了,她不過是一個女流之輩,能有多厲害? 他終於追上桑綺羅。 他章旭曦才是「金陵第一論師」,他才是! 「桑綺羅!」 他終於趕在她離去前叫住她。 「我警告你,呼呼……別……別得意。」他追得喘吁吁。「你不過是舌尖嘴利,別以為自己很了不起。」 沒想到他的努力只換來輕藐的一瞥。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了不起,是章公子您自個兒誤解了。」她才沒那麼無聊。「但我同時也想奉勸你,別老玩這些幼稚的遊戲,多花一點心思在工作上才是上策。」 所謂的「幼稚的遊戲」,指的顯然就是他跟蹤她,和妄想在茶館公開侮辱她這兩件事。 章旭曦當場氣得臉紅,人最怕被扯下臉皮,偏偏她用的力道又毫不留情,一點面子也不給。 「多謝賜教,在下定會在工作上盡力而為,不教綺羅姑娘失望。」 章旭曦鐵青著臉答道,桑綺羅則是傲慢地點頭離去,激得章旭曦更是氣憤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