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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煓梓    


  「你可知道當日和她一起結拜的人還有誰?」章旭曦其實已猜到七、八分,而僕人給的回答也令他相當滿意。

  「聽說還有崔紅豆、甄相思、和藺嬋娟三位姑娘。」

  這就是了!

  章旭曦興奮地張開折扇猛煽,笑得合不攏嘴,搞得僕人一頭霧水。

  其實章旭曦會笑得這麼得意是有他的道理的。因為除了桑綺羅以外,其餘三位姑娘都是金陵城中赫赫有名。特立獨行的人物。只不過崔紅豆、甄相思,和藺嬋娟她們三個是明著來,桑綺羅卻是躲在暗處頻放冷箭。但無論是在明處或是暗處,她們四個人都有個共通的特點,那便是繼承家業。

  崔紅豆繼承她父親的堪輿事業,甄相思頂她老爹的缺當起捕快,藺嬋娟一肩挑起她爹親遺留下來的葬儀社,桑綺羅理所當然繼她爹之後寫狀紙,所以她們才會一起到廟裡結拜。

  逮到你了,桑綺羅,看我怎麼揪出你那條狐狸尾巴!

  「命人準備好轎子,我要拜訪桑府。」章旭曦興奮地命僕人打點出門事宜。他相信桑綺羅就是躲在她哥哥的背後,不敢以真實面目示人的幕後黑手。

  「少爺,您該不會是認為……」章福畢竟在章旭曦身邊跟久了,一下子就料到主子的心思。

  「不錯,就是你想的那樣。」章旭曦胸有成竹地收起折扇。「我這就去探探虛實,看看姓桑的還想玩什麼把戲!」

  「小姐,外頭有人求見少爺。」

  桑家的廳堂原是飄揚著悠揚的絲竹樂聲,卻因為這突兀的拜訪而倏然停止。

  輕輕地蹙起柳眉,桑褲綺不得不停下撫著琴弦的手,輕問道:「拜帖呢?」正中午的,誰這麼不識趣的登門拜訪。

  「在這兒。」女僕忙將帖子遞上。「我跟對方說過少爺不在,可對方直說沒關係。還說既然人都已經來了,無論如何都要進來拜會一下。」打出娘胎還沒見過這麼不識相的人。

  「哦?」桑綺羅接過拜帖,抿嘴笑了一下。看來這個人不只不識相,還兼惹人嫌,居然連人家暗示可以滾蛋了都不當做一回事,臉皮真是有夠厚的。

  她輕輕地打開拜帖,等她看清楚了來訪之人的姓名,才恍然大悟。

  臉皮厚,又夠堅持,外加自大和輕視女人。天底下最討人厭的性格這個人全都有,難怪萍兒怎麼趕都趕不走。

  「小姐,要不要我再去攆他一次?」萍兒見綺羅的臉突然黯了下來,馬上靈巧地建議。

  「不用了,再趕也是一樣。」這就跟永遠趕不走蒼蠅的道理相同。「來的人是章旭曦。」

  「章旭曦?!」聽見這名字,萍兒叫了起來,此人比蒼蠅還討厭。「他來幹嘛?咱們和他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怎麼突然來找少爺?」

  萍兒打小就委身在桑家為僕,對於桑家的一切瞭若指掌,當然也清楚桑致中突然聲名大嗓其實是怎麼回事。  相對於貼身女僕的驚躁,桑綺羅則是不動聲色地聳肩,她早已猜出章旭曦的意圖。

  章旭曦之所以會突然登門拜訪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他不甘心有人遮去了他的光芒,如此而已。

  「看來咱們家的河水不小心流錯地方,跑到別人家的井中去了。」無聊地收起拜帖,桑綺羅自嘲。

  「算了,就請他進來吧!我接招就是。」她敢打賭,那姓章的傢伙真正屬意拜訪的對象不是她哥哥而是她,他想捉她的小辮子,她得好好應付才行。

  「小姐,你真的要見他?」儘管桑綺羅表現得十分冷靜,萍兒卻很為她擔心,就怕她在背後代寫狀紙的事會被拆穿。

  「嗯。」桑綺羅微微點頭道。老實說,她一點也不怕和章旭曦鬥智,雖然她不如相思來得好鬥,可也不是什麼羞怯的女子。

  「好吧!我這就領他進門。」無奈之下,萍兒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轉回前門,將章旭曦帶人桑綺羅所在的大廳。

  桑家的祖屋,大抵上就和所有大明朝的房子一樣,為兩層樓建築。由於明初禁奢令的關係,朝廷規定房子的正門口一律不可超過三個隔室,外面的門、窗,甚至內部的柱子都不准使用紅色的,所以即使近年來禁令已經有所突破,一般人家仍是遵從當時的建構方式,只在屋子裡頭的欄杆、屋簷、天花板,和屋頂細部做奢華的裝飾,算是小小的抗爭。

  踩著自信的腳步穿越小巧的天井,章旭曦抬頭仰望遍佈二樓的扶桿,桃花木製的扶桿樓空著單純的格子罩圖紋,在陽光的照射下顯現出歲月的痕跡,看得出年代久遠。

  悄悄地收起欣賞的眼光,章旭曦不得不承認,桑家的房子看起來雖然老舊簡樸,可卻收拾得整潔乾淨,尤其是處處可見的花草,別有一番雅致的風情,就是不知這屋子的主人,是否如這房子一樣優雅了。

  「章公子請進,小姐正在大廳裡等你。」

  隨著女僕有禮的招呼聲,章旭曦腦中的疑問很快得到證實。幾乎是在踏人桑家大廳的同一個時間,章旭曦就被其中的景象吸引住,久久不能回神。

  大廳中,正站著一位女子,身材高挑,面目清秀。平靜的面容上掛著一絲淡到難以看見的笑意,明鏡般的眼瞳裡,隱約閃爍著慧黠的光芒,而完美的唇線則隱隱流露出嘲諷,彷彿嘲笑著世人不懂得探究天地間奧妙之事,只懂得追求表面,正巧和高掛在她身後的幾個斗大的文墨——未識綺羅香,相互輝映。

  循著視線,章旭曦不禁在心裡暗暗復誦高掛在桑家大廳上這幅墨寶,並讚歎其中所蘊涵的蒼勁力道。這幾個字看起來文弱,實則有力,若不是深諳此道的人,恐怕還寫不出來。

  「您一定是桑綺羅姑娘。」勉強自己回神,章旭曦開口說道。「在下章旭曦,特來拜訪桑公子。」他一邊說,一邊打量桑綺羅,發現她長得十分端莊秀麗,儼然就是一名清秀佳人。

  「家兄不在。」桑綺羅自在地回話,並示意他坐下。「目前家中只剩下我和女僕,章公子恐怕要敗興而回了。」

  表面上她的話說得很好聽,實際上的意思卻是:我哥哥今天不在家,我一個單身女子不宜見客,識相的就快滾。

  桑綺羅漾開一個迷人的微笑,送客意圖再明顯不過,可惜就是有人決定裝蒜到底,賴定她。

  「無妨。」章旭曦無賴地回予一記微笑,屁股粘得更牢。「雖然在下見不到令見很可惜,但今日能見著綺羅姑娘,未嘗不是一件收穫。」

  「章公子真會說話。」

  這人的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哪。「我只是一個相當普通的女子,何德何能煩勞公子掛念?」

  說這話的同時,兩人一起綻開虛假的微笑,較勁的氣息濃厚,桑家的大廳頓時瀰漫陣陣的火藥味。

  「你知道嗎?綺羅姑娘,你的芳名讓我想起了一首詩。」章旭曦首先開戰。

  「哦,是嗎?」

  桑綺羅沉著以對。

  「當然,呵呵。」

  章旭曦打開折扇,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擴大。「蓬門未識綺羅香,擬托良媒益自傷——」

  「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桑綺羅笑著打斷他。「這是唐朝詩人秦韜玉的『貧女』。除了綺羅兩個字是巧合外,我看不出來我和這首詩有任何雷同之處。」

  「桑姑娘說的是,這詩原是貧家女的自歎自憐,自然跟剛打贏兩場官司的桑姑娘扯不上邊。」桑綺羅推得巧妙,可章旭曦黏人的功夫也不是白練的,三兩下就把箭頭往桑綺羅身上射去,順道暗諷她因這兩樁官司撈了不少油水。

  「章公子恐怕是弄錯了,打贏官司的是家兄,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桑綺羅不慌不忙地拔掉身上的箭頭,並給了他一記回馬槍。「而且,我若沒記錯的話,家兄打贏的這兩樁官司,好像都和章公子有關,對不對?」桑綺羅笑得香甜,談笑之間便把他的糗事統統扯出來,氣得他牙癢癢的。

  「是在下無能。」可惡的女人,長得漂亮有什麼用?不過是一朵會螫人的毒花。「正是因為在下連輸了兩場官司,百思不得其解,所以特來請益。」敢情她寫的狀紙有神鬼附身,否則怎麼可能每戰皆贏?

  「好說,小女子在此代家兄謝過章公子,謝謝章公子錯愛。」甭請教了,沒良心的訟棍天地難容。「回頭我定會告訴家兄章公子來過,請他登門道謝。」並勸他躲起來。

  「不、不必麻煩,在下擇日再訪。」她會讓她哥哥赴死才有鬼。

  「既然如此,恕小女子不遠送了。」算他聰明,她正打算將她老哥打包踢到荒漠去,沒想到讓他先一步識破。

  「姑娘請留步,我一定會再來。」他就不信桑家這對兄妹不會露出狐狸尾巴,他發誓他一定是揭穿他們真面目的第一人!

  兩人同樣輕蔑的眼神,登時在空中交戰起來,誰也不讓誰,可嘴巴裡卻還繼續講些虛偽的客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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