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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唐婧 這樣的看護卻比之前照顧齊昶更累,因為,他連晚上都得守著她,連朵妘在內,誰都怕桃花仙來作祟使得齊姮姮再來次傷害自己的行為。 半夜裡,薛漸深眼底剛起了倦意,卻突然發現躺在床上的小丫頭長扇般的羽睫動了動,他速速坐直了身子,果不其然,羽睫輕敞,亮亮眸潭在他眼前撥開了輕霧。 見她醒轉,他毫無所覺地吐了口長氣,在這之前,他從不知道自己竟會這麼為她掛心掛念的。 「你醒了?」他柔聲詢問,她剛醒,肯定是受不了大嗓門的,想罵她的莽撞和貪玩還是待會兒再說吧。 她乖乖點了頭,沒出聲。 「渴了?」 她再點了個頭,他趨前傾身將她扶坐起,幫她倒了水。 接過水,她咕嚕咕嚕一口灌下,還給了他空杯。 「還要?」 她又點了頭,於是他迅速地再度送上水。 一邊睇著她孩子似地牛飲著水,他一邊蹙眉起了不解。 「別告訴我,你這一跤連聲音都摔掉了。」 還給他空杯,齊姮姮側眸凝瞅他,似乎不瞭解他的意思。 「別這樣瞪我,彷彿你已忘了你的伶牙俐齒。」 「什麼叫停牙俐齒?」她問得可愛。 「伶牙俐齒,」他哼了哼,「就是齊姮姮的意思。」 「那麼,」她一臉虛心求教,「什麼又叫齊姮姮?」 「別鬧了,」他冷下眉,「這並不好玩!」 「不好玩咱們就玩點兒別的吧!」她一臉興致勃勃,「我雖然什麼都記不得了,可卻還記得。好玩。對我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吧。」 「你真的什麼都記不得了?」 他威嚇似地瞇眼冷瞧著她,那表情擺明了不信,更擺明了如果她當真什麼都記不起,那麼,他會很願意很願意用棒子打到她記起為止。 「別這麼瞧人,好可怕!」她用手蒙住了眼睛,卻又忍不住由指縫間偷齦著他,然後用很可愛很可愛卻又非常欠扁的聲音問他。「你到底是我什麼人?為什麼我醒來時第一個看到的人會是你?」 我是個一碰到你就會倒楣的人!冷冷吞下了這句話,薛漸深淡淡出了聲,「我是負責保護你的人。」 「保護我?」她歪著頭孩子似地,「有人想傷害我嗎?」 「你當真什麼都記不起了?」他皺皺眉再問了一遍,並在心底暗暗決定將來一定要發明一種叫做『測瘋測謊』的器具,好讓這些個說謊不會臉紅、不會結巴的賊胚子再也無所遁形。 「那倒不是,我的腦子裡很亂很亂,有些東西記得明明白白,可有些東西卻又迷迷糊糊地。」 「哪些東西清清楚楚,哪些東西迷迷糊糊?」他冷冷質問。 「我記得如何設窩弩捕捉獵物、記得算經裡頭的九宮算表,可我……」她用抱歉的口吻,「忘了你是誰、忘了我是誰,忘了為何在這,不過,」她用不確定的語氣,「我腦海中始終殘留著一幕景象,我由高處墜落,而那站在身後推我跌落的人,長得很像是你,可你,卻又說是我的保護者?」她面顯困惑,「我不懂,你是因著內疚而來保護我的嗎?」 「不!我沒有!」他加重著聲調,「我沒有推你,我只是想離開,我只是將衣角從你手中抽離,我只是不想受你控制。」 「而我,就驟然失了重心所以跌下?」她用著瞭然的語氣,「所以,你並不是『故意』推我下去的,你只是『不小心』所以,你在這兒,代表著內疚與懺悔?」 「不,我沒有!齊姮姮,」 薛漸深惱了。 「我沒有故意,沒有不小心,更沒有內疚和懺悔!你別妄想用這種讓我對你有愧的心思將我拴在身邊玩,別當我不瞭解你的鬼心思,你看穿了你哥和我串通想整你的把戲,所以,你就非得整回我不可,再加上你的姊姊們都已尋癡去了,你身邊欠缺玩伴和整弄的對象,所以,就拉上了我這倒楣鬼!」 「你走吧!山羊鬍子,」齊姮姮搗了搗耳朵,臉上淨是滿滿的苦惱。 「我的腦子已然亂哄哄的了,偏生你又說了堆我聽不懂的話,什麼你玩我、我玩你,你整我、我整你的,你說的我都聽不懂,隨你怎麼說吧,如果你要認定我的頭疼、我的受傷全不干你事,那麼,你就走遠吧,只不過,走之前,」她將身子縮進了被褥裡,「記得找個人來陪我,什麼人都行,最好是個啞巴,是個不會說話害 我頭疼的人。」 「齊姮姮!別再玩了!我……」 薛漸深箭步上前拉開她蒙在頭上的薄被,卻見著了對佈滿迷濛薄霧的星眸,那眼神,忙然失措,像只迷了路困在森林裡出不來的小鹿,見著那眼神,他在心底原備妥的連珠炮全失了聲音。 難道——他氣息一窒,她是真的摔傷了腦? 齊姮姮沒出聲,可我見猶憐的眼神卻奇異地揪緊了他的心 第四章 說是有愧於心也好,說是想查出這丫頭究竟是否真失了憶也成,總之,薛漸深真就這麼樣地讓齊姮姮給綁到了身邊,連想偷偷開溜都難了。 關於妹妹傷勢,齊昶私下偷問過薛漸深幾回,顯見雖惱她可惡但還是捨不下兄妹之情的,可說實話,齊姮姮裝瘋是真,那麼裝癡呢? 這問題卻連向來聰明過人的薛漸深也得不著答案了。 忘記誰是誰不打緊,齊姮姮身邊有個耐性天下第一的丫鬟朵妘,不出一天光景,她就幫齊姮姮畫出了一張家族親友僕役總覽圖,上頭標寫了人名,居中又是紅線又是黑線,明明白白,標清楚了齊姮姮身邊所有相關人物的姓名,而其中,想當然耳,亦有薛漸深的名。 「紅線代表什麼?黑線代表什麼?」 他曾好奇問了朵妘。 「紅線代表喜歡,黑線代表討厭。」 朵妘據實以答,而齊姮姮與薛漸深兩個名字中間,用的,是條比別人都還粗的黑線。 由此薛漸深不難明瞭齊姮姮在失憶前對於他和『尋癡』兩字畫上了等號,都代表著討厭,深惡痛絕的討厭。 不過,討厭是從前的事兒,失億後的齊姮姮出奇地老愛纏著薛漸深,只因,她說他是她睜開眼後第一個見著的人,雖然,當時的他口氣極差,面色極壞。 「薛道長是個面惡心善的人,」齊姮姮說得體貼,「我看得出他對我,是打從心底的關懷。」 廢話!他對她,當然是打從心底的關懷,對於這丫頭究竟是真失憶還是又在整人,他的確是打從心底的『關懷』。 她一日不恢復記憶,一日不去尋癡,一日不離開齊壇,那麼,齊昶就得多發一天的瘋癲,而他,也隨之少了一天的自由。 齊姮姮失憶對眾人只一個好處,那就是她似乎連桃花大仙都忘得精光,不再成天喊著恭迎桃花大仙,也不再捉著長劍追著人砍。 至於齊徵夫婦,雖也憂心著兒子的瘋病,可這會兒的寶貝女兒一忽兒遭祟、一忽兒又是摔傷了腦子,身上的麻煩事情都忙不完了,又怎能分神去幫兄長?是以也全將女兒該去尋癡的事擱下了,反正另外四個女兒都還沒回轉,就讓姮姮休養休養,待姊姊們歸來再談姮姮求癡倒也不遲。 於是乎,齊姮姮就這麼名正言順地待在皇城裡甭去求啥癡了。 這樣的結果出乎齊昶意料之外,卻又非他能力所能改變,末了只讓他認清楚了一件事情,凡事只要沾上了齊姮姮,那麼,他就別想佔半點兒便宜。 不過,這樣的發展卻對齊昶意外衍生出了項好事,為著照顧齊姮姮,薛漸深被齊徵派去照料那誰也擺不平又怕再犯蠱障的小公主,而朵妘則被改派來暫時伺候那因著瘋病將自己砍傷了的太子。 朵妘的本事全城皆知,一個刁鑽古怪的小公主,一個中了蠱障的太子,除了薛道人,她是惟一可以擺平這對兄妹的奇人。 像這會兒,水波灩瀲,昶日宮中漪水閣裡斜倚在竹簧椅中的齊昶支手托腮,目光迷迷離離,瞄望著的,正是那跪在他腿旁用紫纓草、菩提葉、茉莉花瓣泡成的熱水正在幫他滌足的朵妘。 「太子!」朵妘沒抬頭,軟軟柔荑在男人足上輕舞,軟軟脆音在男人心上滑掠。「太醫說了,紫纓草寧神,茉莉緩氣,菩提葉消除疲勞,你可要聽話,每天都要用熱水泡上兩個時辰,時時用熱水替補著,還有,你臂上的傷口碰不得水,洗浴時記得提醒小寧子避開……」 「小寧子做事粗手粗腳,」齊昶睇著她微微傻笑,「還是你來吧,妘妘。」 「太子!」朵妘紅了臉急急探望,確定四下無人才敢睇向了齊昶,「你病又犯了?」 「沒犯,信我,只要你那小主子別出現,我的病是不會犯的!」他伸手握執住那紅酡著腮淨想著低頭的她的手,「妘妘,小時候,我不都這麼叫你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