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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唐婧    


  沒作理會的啪地一聲,薛道人單手扯斷了麻繩。

  「小心!」

  在太監們的驚叫聲及床上齊昶惡狠狠蹦起的動作裡,薛道人倏然出手,一掌虎地拍落齊昶額心。

  眾人只見太子身子一軟,眼一閉,癱在床上,繼之是皇后及眾宮娥窸窣安頓的聲音。

  嘈雜聲中,薛道人落坐於太子身旁,搭著他的脈、翻了他的眼皮,沉吟掐著指。

  「中邪。」簡單兩字。

  「中……邪?!」齊徵苦著臉,「講道長明示!」

  「雙目渾濁,面泛桃彩,身有桃香……太子最近……」薛道人思索著,「是否曾去賞桃?」

  「是呀!是呀!」太子貼身僕從小寧子點頭,「太子前些日子聽說慈寧寺後山開遍桃花,特地驅了車駕去觀看。」

  「不但看,」薛道人哼了哼,「他還說了不敬之詞,例如花苞太小,花色不艷,大老遠來這兒看堆爛泥巴?」

  小寧子點點頭,齊徵及錦繡都沒出聲,聽起來,這的確是齊昶會說的話,這孩子自小養尊處優慣了,態勢向來倨傲且目中無人。

  「他說齊壇是個泱泱大國,別說日月山川,連花草走獸,凡有靈之物都該來向他這明日之主跪奉朝拜?」

  小寧子沒出聲。

  「這事兒有這麼嚴重嗎?」錦繡在旁小聲問道。

  「其實太子的態度與貴國皇室素來的觀念極有關聯,貧道非齊壇人,自中原來此,一路上見齊壇百姓甚少禮佛修道,只供奉歷代先祖,」薛道人氣定神閒,「這種輕蔑鬼神的想法已然觸怒了天地鬼神,長久下去必影響國家命脈。近來貴國是否曾陸續發生些許天災?」

  齊徵不出聲,想起了乾旱與蟲災,原來,這些禍事立見都是其來有自!

  「天地萬物均有神靈,不得褻瀆,即便只是個桃花精。」

  「太子觸怒的……」齊徵因幾次教訓已起了敬畏,「是桃花神衹?」

  「說得好聽點叫桃花神衹,事實上這類會作祟會動怒的多屬於劣等的妖精類,只是那種未能成仙的小精怪罷了!」薛道人想了想。「春日之際,日月山川俱有鬼神甦醒暫住,太子該是做了玷污桃花精的事兒,那精怪才會趁著貴國運勢正低之際向太子弄了祟,蒙蔽了他的神智清明。」

  齊徵怒瞪著小寧子,那小僕從只得支支吾吾道出。

  「太子實在桃台下頭對著樹幹……解手……」

  齊徵與錦繡紅了臉,身為堂堂一國太子竟在野外就地『方便』?

  「這就是了,」薛道人道:「花精都是冰清玉潔的處子,哪容野尿褻瀆?這才會怒而作祟使得太子成了這副德行。」

  「既然知道了原因,還請道長指點如何化解。」

  「這祟障怨念極深,不是小道之類的茅山道士粗淺法術就可解除的。」

  「解不得?」齊徵急得全身是汗,「難不成這孩子就得這樣渾噩一世?」

  「那倒不是,是有個解救之法的,只不過麻煩了點。」

  「請道長明示,只要有辦法治好這孩子,再麻煩朕都不怕!」

  「桃花精是個女子癡性,要解此祟需得著落在癡子身上,需找出世上五個各具癡性的男子,用他們的些許活血共塗在桃枝幹上,就能破除此障。」

  「癡性男子?」齊徵聽傻了眼,「什麼意思?」

  「凡人均有執性,」薛道人解釋著,「執性過了頭便屬癡,嗜酒乃酒癡,嗜書乃書獃,嗜吃乃饕餮,凡此類推,定要此男子有著比常人更勝百倍的執性方可稱癡,他們的血對破此障具有神效。」

  「還有,」薛道人續語,「不僅癡,還要熱,這五個男子需得正浸淫在情愛裡,癡性配情熱,拿來拜祭桃花精是最有神效的。」

  「快!立刻去幫朕貼出榜單……」齊徵虎吼,幾個陪侍的大臣慌得急急跪倒在地上。「廣徵天下癡性男兒,只要肯自動獻上熱血的,朕重重有賞!」

  「不!」薛道人擺擺手,「這樣子是不成的,皇上,徵求不如親求,誠意不足求來的癡血亦無法打動桃花精,最好是由太子身邊的親人至外親自求癡,動其心,將其癡念轉為濃濃情愛,這樣的熱血方有神效。」

  「道長的意思……」齊徵再度傻眼。

  「太子是否有妹妹?」

  「是的,」錦繡急著出聲,「他底下還有個小他五歲的親妹子。」

  「只一個?」薛道人搖搖頭,「皇上可有其他嬪妃所出之公主?」

  「除了十五歲的姮姮,」齊徵點點頭念道:「朕四個妃子梅妃、蘭妃、竹妃及菊妃亦各育有一女,分別是十八、十七及兩個十六歲,她們……」他不確定著嗓音,「與此事有關嗎?」

  「她們與太子有手足之親,自然,此事許還得著落在她們身上。」

  「道長是說……」

  「天下何其之大,浮在貴國領地內訪求癡者,恐非至癡,皇上皇后想救太子殿下,最好……」薛道人撫著山羊鬚。「派五位公主出齊壇親求天下至癡,動其心,央其願,自願獻上癡血,進而破除此障。」

  齊徵與錦繡面面相觀,太子固然要緊,可,女兒們也是要緊的呀!

  讓五個女孩兒拋頭露面到外頭去尋個癡男回來,還得設法讓對方喜歡上自己?

  即使事成,那反過來他不是得面對著女兒們個個嚷著要嫁的煩惱?

  而這些她們尋回的癡子又真會是適合她們的良人嗎?

  齊徵鎖緊了眉心,半天出不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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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月之後,姮辰宮裡——

  還沒進房齊姮姮就已然睇見了那背對著她抽搐著肩膀的朵妘。

  當然,她不會笨到以為自個兒的貼身丫環在笑,她知道,朵妘在啜泣,傷心的啜泣。

  「公主!」

  聽見足音朵妘起身,急急抹淚,可那紅通通的鼻頭和紅柿般的眼泡兒卻是騙不了人的。

  「沒事幹麼在我這姮辰宮裡哭得淅瀝嘩啦地?」齊姮姮在躺椅上盤腿坐定,漠嗓中毫無憐意,「有本事,你該去昶日宮哭給那瘋子聽,許不成,能像孟姜女哭倒長城般哭跑那勞什子的桃花精。」

  昶日宮,齊壇皇太子齊昶寢殿。

  「公主!」朵妘抽了抽鼻,神情微帶窘迫,,「你別胡說。」

  「我胡說?那好,朵妘,」齊姮姮順手抄起幾上九連套環把玩,「你倒說說你在哭什麼?難不成是我這做主子的虐待你了?」

  「沒有、沒有,公主,」朵妘將頭搖得像波浪鼓似地,「皇城裡誰都知道你對奴婢是最好的了。」所謂最好,指的是她被整蠱選的次數居眾人之末。

  「你能這麼想就好。」

  叩地一聲九連環瞬間破解,齊姮姮連看都沒多看就扔遠了去,無趣之極!她抬起了炯亮的眼眸。

  「這年頭乖巧又忠心的丫責不好找,尤其,我這姮辰宮裡有本事待久的人太少,人來人往,那些下人裡除了你和燒飯的徐婆婆,好些人我連模樣都還沒瞧清就換了人,這會兒若連你都做得不開心,那麼,我這做主子的豈不讓人笑話?」

  朵妘沒出聲,這句話本身就是個笑話,除非向天借膽,否則皇城裡誰有膽敢笑話姮辰宮主子?

  而就算真有不怕死的人敢笑,那行事向來無顧忌的小公主又怎會放在心頭上?

  「不打啞謎,朵妘,你是在擔心太子?並且……」齊姮姮拉長了語氣,「怨我沒出門尋癡為皇兄解蠱?」

  朵妘低垂蟯首咬咬唇,半天才擠出了聲音,「奴婢不敢。」

  「不敢?!」齊姮姮發出了怪笑。

  「嘴裡嚷著不敢,心底,怕已怨上了百日。」她掏掏耳朵不經意,「不只你,八成整座皇城裡的人都在叨念,只是不敢來當面質問我罷了,不說旁的,方才又被母后叫了去,晨昏定省,說的又是同件事情。」

  「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朵妘鼓足勇氣抬頭望齊姮姮。「公主,你是不是好歹也該有個動作了,太子那個樣兒,你又不是沒瞧見,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怎麼就成了那個樣兒了?」話沒完,朵妘淚水又開了閘。

  是呀,這幾個月來整座皇城上上下下就是忙著太子的瘋病和公主尋癡的事兒,在薛道人提出以尋癡解蠱的法子之後,第二日天沒亮,奼雲宮裡就傳出了長公主齊奼奼寅夜帶了個丫鬟離開皇城的消息,隔幾天,是帶了一大袋金元寶的三公主齊姒姒,接下來,是陪了個貼身護衛的四公主齊珂珂。

  連二公主齊娸娸,原是以四處派人搜山尋隱者方式『求』癡的人,徒勞無功後,由齊姮姮替她確定了個峨媚山樂癡方向,亦於兩個月前離了皇城。

  言而總之,五個公主裡只有那與大皇子同父同母的同胞妹妹齊姮姮全然沒有動作。

  噢,這句話不對,這些日子齊姮姮倒也沒閒著,她去打了幾次獵,布了百多個陷阱,造了個雙槌獨轅車,發明了種新式的三輪踏弧板……她是做了不少事情,只是,沒一樁叫做『尋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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