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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黃千千    


  憎惡的人就在眼前,她守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身,如今卻讓他給佔盡了便宜。她痛恨自己多過痛恨他,明明可以出手制止他的,為何當時沒有狠狠的將他推開?

  旬日以來,白天夜裡,他邪氣的模樣,不時盤旋在她腦海裡。想到他對她做的事,她就沒有勇氣再踏入弄春院一步。

  躲開他並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再見到他,更怕自己墜入那雙無時不勾人心魂的桃花眼中。

  娘親說得對,她該冷情寡義,不該對感情抱存一絲希望;她該認命知命,她出身弄春院,只有被玩弄的份。她不該步娘親的後塵。

  不打算和他面對面,管他傷勢有多嚴重,管他是否要在弄春院長住下來,反正沒有她的命令、沒有花旦陪他過夜,她就不信他能忍受多久沒有女人的日子,到時他若覺得無趣,自然就會離去。

  可是站在橋頭的男子並不打算如她的意。他快步追著她的背影,嘴裡並高聲的喊著:「紫兒!紫兒!等等我,妳別走那麼快呀!」他不怕難為情,明知有好幾雙好奇的眼在遠處打量他,他還是故意喊得全弄春院的人都聽見。

  那一聲聲的紫兒,她聽起來是這樣的刺耳。她煞住步伐,猛然回頭。

  初夏晚風中,落日映紅她冰冷的臉色。

  她想喊繡梅,可是喊來這個吃裡扒外的丫頭有什麼用?!繡梅的心早被這個登徒子給收買了去。不只是繡梅,廚房的楊叔、守在大門口的陳金陳土、大廳裡的小翠,連徐總管這個見多識廣的老管家,也被他欺哄得開心不已。

  看來全弄春院裡的人除了她之以外,幾乎每個人都被這個據說是彬彬有禮、氣宇非凡、待人真誠的偽君子給騙了去。

  「站住!你別再走過來。」在他和她隔著至少十步的距離時,她出言嚇阻他的前進。

  「我又沒有走進紫軒,為何連這條池畔的路也不能走?」他淡笑著,慣常的邪魅更加張揚。

  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著令姑娘家怦然心動的舉止儀表,可是她卻恨透了那張好看的臉皮。

  「池畔之路屬於紫軒,只要是弄春院的客人就該留在弄春院裡,從弄春院的大門進出,這裡不是尋芳客該來之處。」

  「花娘說過,這弄春院四周方圓之地,隨我行走。」他嘴裡說著,腳下更是朝她走近。他若是這麼輕易就被她的三言兩語給打發,他就不叫蕭左了。

  「你不走,我走!」她得逃離他,她不能再跟他有任何接觸,她害怕那種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曖昧情況。

  她轉身拔腿就跑。紫軒回不去,弄春院她不願去,離她最近之處就是張遲的住所,她只好往那裡跑去。

  看著她的落荒而逃,蕭左還是不疾不徐之態。許多姑娘巴不得黏著他不放,而她卻棄他如敝屣。她愈躲他,他的心意就愈堅定!他定要捉緊她不放,讓她這輩子再也離不開他。

  她急慌慌的將張遲住處的大門一推,廳上的兩個人同時回頭,臉上都有著疑惑和怔愣。

  「紫兒?」自從上次張遲開口喊她紫兒後,兩人間的情誼又回復到孩童時候,他不再拘謹的喊她小姐。

  「紫小姐!」沉霜霜連忙站起身,不安的絞著蔥白十指,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會惹人非議的。

  花飄紫將大門關上,還落上門閂,看著兩人有些忸怩的神情,她不自覺的也尷尬著。「對不住,打擾你們了。」

  張遲待花飄紫猶如自己的妹子,他一下子就從微赧裡恢復成陽光般的笑容。「怎麼這麼說。我和霜霜姑娘只是隨便閒聊。」

  「紫小姐來找遲爺想必有要事要談,霜霜這就告退。」沉霜霜躬了身,沒想到會讓花飄紫撞見她在張遲這裡,她嬌羞的臉龐嫣紅一成片。

  「我沒事……」花飄紫搖著頭,舌頭差點打結:「不不不……我有事!」

  張遲明白花飄紫定是有急事才會這樣闖入,否則以她冷靜的個性,怎麼也不會沒了分寸。

  「霜霜姑娘,妳待會要到大廳唱小曲,就先讓小翠幫妳梳妝準備,我和紫兒有事要談。妳上台之前,我會回大廳上保護妳的。」張遲在面對沉霜霜時,總有一股赧然的憨意,那是在心愛姑娘面前的一種不知所措。

  「嗯,我知道了。你和紫小姐慢慢談。」沉霜霜再一次對著花飄紫頷首致意。自從上次花飄紫為她仗義執言後,她對這個一向在距離外的小姐,有了親切的感覺。

  「霜霜,妳別走!」這一出去不是正巧碰上蕭左嗎?

  沉霜霜不明白,愣在大門前。

  張遲也不懂。「紫兒,妳不是有事要談?」

  「我……」她本來是有事,可現下有沉霜霜在,有事也要變成沒事。可是若說沒事,她要如何解釋衝進張遲的屋裡?「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你陪霜霜一起去大廳,我改天再和你談。」

  「是嗎?可是我看妳很急的樣子。」害他以為是神偷的事露了餡。

  沒說過謊,沒想到一時要編出謊言,花飄紫竟然說不出話來。

  不過不用等她想出理由,咚咚咚的敲門聲已經讓三人對著門板面面相覷,最後張遲笑了出聲。「今兒個我這裡真熱鬧,這會又是誰?」他走到大門前,準備拉開門閂。

  「等等……」花飄紫緊張的阻止張遲的動作。

  「怎麼了?」張遲的手停在門閂上。他怎麼覺得紫兒的舉止好像有那麼一點怪異?

  「我……」這個下三濫的無賴,竟敢追到這裡來!她咬緊下唇,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門板又被敲得喀喀響亮,等不到花飄紫的下文,張遲只好拉開門閂。

  門緩緩被打開,蕭左英挺的丰采在橘黃的光影下出現在花飄紫眼前。

  「蕭公子?」張遲訝異。自從將蕭左安頓在弄春院中靜養後,蕭左就再也沒有上門找過他;現在大廳上正熱鬧著,蕭左怎麼沒有流連在美人窩裡,反倒往他這裡跑?

  花飄紫連連倒退,直到身子抵到牆邊的屏風上。

  原來紫兒會跑進他屋內,說起話來還支吾其詞是因為蕭左!張遲總算明白了她的異狀所為何來。

  「蕭公子!」沉霜霜粉臉淺笑,福身行禮。

  「我看見紫兒來找張遲,想想有好久沒有跟張兄弟聊聊了,所以也就跟了過來。」蕭左的丹鳳眼凝視著一臉慘白的花飄紫。他有這麼可怕嗎?見到他怎麼像見到鬼一樣?

  張遲看著紫兒嫌惡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以他和紫兒從小到大的交情,也能猜出七分的實情來。

  蕭左雖然左擁右抱弄春院裡的花旦,但是據他側面瞭解,蕭左雖然風流,卻不會下流無品,對待姑娘們更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紫兒對男子一向沒有好感,甚至無法忍受陌生男子的接近,他一心想打開她的心結,才會在先前故意製造她去弄春院的機會,看來情況不但沒有改善,反而愈來愈嚴重。

  「蕭公子,霜霜姑娘待會就要上大廳表演,我也得上大廳看著,恐怕沒有多餘的時間和蕭公子多聊。」

  「沒關係,只要紫兒有空陪我閒聊就行。」蕭左慢慢的踱向花飄紫。

  全弄春院上下都知道,現在蕭左開口閉口全是紫兒。那種甜膩膩的喊法,正如他喊弄春院裡的每一個姑娘般,大家也就不以為意;反正愛好美色的蕭左看似對每個姑娘都好,其實從來沒有對哪個姑娘認真過。

  「張遲,我跟你一起走。」花飄紫不願落單,看到蕭左接近,立即閃身從一旁繞開,來到張遲身邊。

  蕭左眼睛瞇成一直線,俊俏的臉上有著嘲諷。「紫兒,原以為全天下的男人妳都怕,不過,我看妳倒是和張遲相處得很好。妳見到張遲可是笑臉盈盈,既不會吐,也不會噁心的,看來妳是比較喜歡像張遲這樣的男子。」

  「蕭左,你別胡說!」花飄紫看著沉霜霜僵住的表情,急急搖頭否認。她不能讓沉霜霜有絲毫誤會,好不容易沉霜霜和張遲才有那麼一點點的進展,好事絕不能壞在蕭左手上!

  張遲倒是自在,還咧嘴笑著。「蕭公子,我和紫兒從小一起長大,我待她如妹,她敬我如兄,她看到我就像看到家人一樣,當然不會想吐、噁心的。」

  沉霜霜因為張遲的解釋,麗質嬌容又恢復了溫和的笑意。

  花飄紫點頭附和,大眼裡凝聚著怒意。這個蕭左趕也趕不走,打也打不走,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

  「張遲,我也知道你和紫兒有青梅竹馬的交情,可是我嫉妒你呀,好歹我也是個堂堂大男人,紫兒跟你有說有笑,見了我卻是又吐又嘔,還出手傷我;現在遠遠見到我,更是轉身就跑,這事要是傳出去,豈不傷了我男人的自尊。」他一副哀怨樣,眼眸半垂,話語誠懇又實在,深深激起張遲和沉霜霜的同情。

  花飄紫想反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蕭左說的是事實,卻也不是事實,然而她竟無能為力作說明。她的機智反應在遇上這個色胚時,就像完全被大石頭給壓住,一點思考能力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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