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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堯堯    


  媽媽是這樣長大的,也用同樣的方式教育她。

  她早已習慣凡事靠自己,也頗以此自豪。

  而今卻蹦出一個男人,打算廢了她好不容易才練就的一身「獨立」武功。

  可是,他打算照顧她多久?

  萬一哪天他累了、後悔了,她還能重拾武功、過回原來的日子嗎?

  薇安心情複雜地吃完早餐,然後整個上午在不斷的矛盾和掙扎中度過。

  下午她到台北的一所女子高中擔任「心理研究社」指導老師。這年頭,只要標榜「心理」二字的任何東西肯定大賣特賣,舉凡心理學叢書、心理測驗、探討心理現象的電影……所以「心理研究社」自然是大受歡迎嘍。

  這可不是個替人算命、論斷前世今生的唬人社團。洪薇安老師指導學生利用實驗來研究人類的一些心理和行為現象。天馬行空的想像雖富創意,但不符合科學實事求是的精神。

  今天她要指導學生「行為制約」,上周她已經介紹過制約原理。

  這個實驗要進行一個月,每天必須觀察做記錄。有趣,但不輕鬆。

  她訂購了許多荷蘭鼠和Skinner  Box(史金納箱,老鼠一按桿就會掉下食物)。

  光是將這些老鼠和箱子分配給各組女生,就搞得人仰馬翻,尤其是抓老鼠的過程更是驚心動魄。女生看到毛茸茸的白色荷蘭鼠,直嚷著「好可愛喔」、「可以摸摸看嗎」、「真想帶回家玩」;可是真要她們用手去抓,她們又嚇得吱吱叫,躲得遠遠的,生怕被咬傳染鼠疫。

  薇安只得親自下海,跟少數幾個膽子大的女生,將老鼠一隻一隻抓到箱子裡去,再把箱子分配到每組人馬手上。

  分好後,她把這周的實驗重點再講一遍,並提醒她們每天餵食的次數和注意事項,女生們興奮得差點把實驗室的天花板給吵翻了。

  空檔時間,一個女學生湊到薇安的身邊,白淨的臉蛋、秀氣的五宮,挺有氣質的小女生。應該是新加入的吧,她以前沒見過她。

  「洪老師,我哥認識妳耶!」

  「妳哥?」薇安在台北除了美絹外,並沒有別的朋友,她哥會不會是系裡的同事或學生?

  「不只我哥,我們全家都認識妳哦。」女生故作神秘的眨眼。

  「不會吧?我並不有名啊。」她既不公開演講,也不是專欄作家,全台北認識她的人五根手指頭就可以數得出來。

  「可是妳在我家很有名呢!」她抿著嘴偷笑。

  「怎麼會?」

  「星期天,我媽還問我哥什麼時候要跟妳結婚。」

  薇安從椅子上跳起來!她哥要跟她結婚?她連她哥是何方神聖都不知道,居然扯到結婚!偏偏這個小女生就是不肯直說。

  「祁北,快來啦!我們要給荷蘭鼠取個名字,妳來幫忙想啦!」一組女生向她招手。她們喚她什麼來著,祁北?

  「哦,我來了。」她向著發聲源應了一句,然後對著薇安行個鞠躬禮說:「洪老師,我剛從國樂社轉過來,請多多指教。」

  走沒兩步,她回頭調皮的問:「洪老師,妳想不想知道我哥怎麼回答我媽的?」

  不等發愣的薇安反應過來,她馬上接下去:「我哥說快了,你們的婚期就訂在明年初。我跟妳講喔,我媽已經開始找人油漆房子嘍,嘻!」說完,蹦蹦跳跳的回座位去了。

  同學叫她祁北,那麼她哥就是祁南了。

  祁南明年初要和她結婚?祁家上下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薇安忽然覺得有點頭暈。

  奇怪?昨天晚上明明睡得很飽,早餐午餐也都吃得很好,怎麼會頭暈呢?

  完了,一定是剛剛被老鼠咬,感染鼠疫了。

  ☆ ☆ ☆ ☆ ☆ ☆ ☆ ☆ ☆ ☆ ☆ ☆ ☆ ☆

  晚上,薇安待在家裡。

  系刊交件了,她總算可以放鬆一下,所以她去租了一堆卡通錄像帶。

  她認真的跟著「柯南」學中文,卡通人物說一句她跟著說一句,並且對照字幕認字。由於太專注於練習,以至於影片結束了,她還搞不清楚劇情演了什麼,只知道有個人離奇死亡,最後被柯南破了案。

  她下定決心學好中文,免得每次上課都好搞笑。歡樂是很歡樂,中、英夾雜也可以達到教學目的,但總顯得她很沒程度,連最簡單的中國成語或時下年輕人的流行用語都不懂。

  鈴鈴……她很快的接起電話,會不會是祁南?

  「喂。」

  「……」只有喘氣聲。

  「喂,你是誰?」

  「……」還是喘氣聲,外加猥瑣的呻吟。

  「你不要惡作劇!」

  「……」一樣的聲音,只是更囂張。

  薇安啪地將電話掛掉。

  誰那麼無聊,打這種騷擾電話?可能是哪家的青少年閒閒沒事做,趁父母不在家,尋找一些刺激。

  鈴鈴……

  她拿起電話,又是同樣的情形,這次甚至用不堪入耳的聲音加上一些下流的詞句。

  她再一次將話筒摔回去,並且打定主意只要他敢再打來,她就要開罵。

  三分鐘後,電話果然再度響起。好吧,不怕死就來,就算她的中文不夠輪轉,她也可以用英文罵他個狗血淋頭。

  「喂,請你不要再打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薇安用她自認為最嚴厲的口吻開罵。

  果然有效,這次電話裡沒有呻吟、喘氣、下流的話。

  安靜無聲!

  過了十秒鐘。

  「薇安,妳那麼討厭我嗎?」

  「祁南,是你!」哇!罵錯人了。

  「是我,不然妳以為是誰?」

  「就是不知道是誰我才生氣。」薇安委屈的說。

  「怎麼回事?」

  「剛剛我接到兩通騷擾電話,我以為那個人又打來了。」

  「哦?昨天半夜我在妳那兒也接到一通。薇安,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祁南不禁擔心,台北的治安日漸敗壞,而她又是個獨居的年輕女子。

  「沒有啊,我才來四個多月,哪有可能得罪人?」她思考了一下說,「我想只是惡作劇,不要緊的。」

  「還是小心一點的好,門要記得鎖上,不確定是誰就不要開門,知道嗎?」祁南想起昨晚他去的時候,她的門根本沒上鎖。

  「好啦!」她心裡甜滋滋的,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這種感覺是會上癮的。

  「妳在做什麼?」

  「看卡通,剛看完『柯南』正要看『多啦A夢』。」

  「看卡通?」幾歲的孩子了?

  「學中文啊,不准笑!」她聽到話筒中傳來竊笑,不禁惱羞成怒。

  「好好!不笑不笑。」

  「祁南,我要謝謝你。我是說昨天你幫我修計算機,還有文章,還有馬桶……」

  「不是說了嗎?不客氣。」

  「你是不是整夜沒睡?」

  「差不多。」

  「祁南,你以後不要再……」薇安不知道該如何措辭,怕傷了他的心。「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照顧自己。」

  「怎麼照顧自己?吃泡麵嗎?」祁南火大了,她居然不知愛惜身體,還拒絕他的照顧。

  「我不常吃的,昨天太忙了,所以……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該怎麼做啦。」

  「好,算我自作多情。」

  「你生氣了?」

  「沒有,我不夠資格。」祁南冷冷的說。他並不生氣,只是失望。他竟天真的以為她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不夠資格?我們不是要結婚了嗎?怎麼說不夠資格?」薇安知道祁南心裡有疙瘩,趕緊開個玩笑安撫,順便弄個清楚。

  「妳說什麼?」

  「明年初,你忘了?你媽都已經在找人油漆我們的新房了。」

  「祁東說的,還是祁西?」大嘴巴!連他隨口搪塞老媽的話也拿來傳。

  天曉得他說明年初的時候只是胡謅。全家五個人輪番逼供,誰受得了?能夠全身而退就老天保佑了。

  「都不是。也不是美絹、良一或任何四海的人。總之,你只要告訴我,你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那是……」祁南突地頓住!他恍然明白,原來不經意脫口而出的,竟是他的潛意識。「薇安,我的確說過,因為我就是那麼想的。」

  過了好久,被震昏了的薇安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祁南,去睡覺吧,你一定是一夜沒睡,頭腦不清楚了。」

  「我沒有。」

  「瞧你都胡言亂語了還逞強。」薇安同情又歉疚,都是她害他沒睡覺。

  「我是認真的,薇安。我想和妳結婚。」祁南不禁焦燥起來。

  結婚二字就這麼順的溜出口,彷彿一直都存在他腦中。

  天可憐見,在今天之前他從來不曾考慮過結婚;他怕被綁得死死的,每天面對同一張臉孔也就罷了,連行蹤都要交代得一清二楚。也因為對婚姻的逃避,他始終維持著若有似無的男女相處模式,偶爾約個小會無妨,但走入墳墓可就敬謝不敏了。談戀愛是一回事,被套住又是另一回事嘛。

  祁東曾說薇安頗具個人魅力,當時他不以為然,甚至嗤之以鼻,沒想到最後竟然是他一頭栽進了她的魅力之中,而且栽得如此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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