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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樂心    


  一向被叫「恰北北」、「男人婆」的教練女兒,此刻卻不言不語,只瞪著他。讓顧惟軍背脊發涼,吶吶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然後,年稚的黎樺衝進更衣室,旋即又衝出來,把手上緊握的物事用力對著他丟過來。

  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接,人手柔軟……是一件洗到都褪色的球衣。

  是他幾個月前還穿在身上的,大興國小隊長也是第四棒,顧惟軍的球衣。

  「你走開!」尖銳而顫抖的童音下了淒厲的逐客令。隨即轉頭入內,還砰地一下用力關上更衣室的門。

  他永遠忘不掉,那雙黑白分明眼眸裡的水霧之氣,和聲音裡深深的怨恨。

  回家之後,他不但被氣急敗壞的新教練痛罵,還被求好心切的父親打了一頓。不過,罵得再凶狠,打得再殘暴,都比不上那天下午的情景,讓他一想起,心頭便透著一陣猛烈疼痛。

  在那一刻,他深深感受到,自己被趕出了她的世界。

  童年的回憶在歲月之中褪色,卻沒有被遺忘。後來,他陸續聽說黎教練舉家離開了大興,也聽說過黎教練的太太拋下丈夫女兒與別的男人跑了。在他升上高中之際,完全失去黎家的消息。

  直到大學……

  在昔日同學趙伯敬等人口中聽到黎樺的名字,顧惟軍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待他親眼看見那已然成長的窈窕身影,他那亟欲接近她的希望才又重新燃起。

  而現在,她就在眼前。睡得如此酣沉安詳,不像醒著的時候,在他面前,總是受驚小動物似的,盡力在抗拒,伺機就想逃開。

  執起那不算細緻但很修長的手,他的吻又從掌心,一路沿著手腕往上輕印。那股熟悉的肥皂清香蠱惑著他,黑暗中,他高挺的鼻廝磨著那細緻的頸,輕輕親吻。

  沉睡之中,她似有意識地含蓄回應,健美光滑的手臂在歎息間圈上他的頸。

  受到這樣的鼓勵,顧惟軍克制不住欣喜與蠢動,灼熱的薄唇一路往下,壓在細緻鎖骨上,繼續往下滑,胸前的扣子慢慢被解開,他的吻愈來愈火燙。

  寤寐中,黎樺只覺得愈來愈熱,她不安地扭動著,緊閉雙眼,輕輕逸出似難受又似舒坦的吟哦……

  大膽的吮吻和輕啃燃起一簇簇火苗,眼看就要失控。

  「阿花姐姐……」

  細嫩的童音再度在最不適當的時機響起!揉著睡眼的小甜赤著小腳,出現在黎樺房間門口。

  一發現顧哥哥又在「糾纏」她的阿花姐姐,當場氣得要命,圓亮大眼裡充滿淚水,她一撇嘴,可憐兮兮又不容忽視地堅持:

  「阿花姐姐,我要尿尿!」

  顧惟軍埋首在溫潤豐盈問,不甘地痛苦呻吟。

  小甜,你太過份了!他在心中吶喊。

  黎樺卻奸像有感應雷達一樣,一聽見小甜的哭聲,馬上驚醒。她彈坐起來,鳳眼大睜,直瞪著面前苦笑連連,一面幫她整理前襟的顧惟軍:

  「你……你在這裡幹什麼?」

  顧惟軍幫她扣好扣子,俯身低低對她說:「跟你親熱,可惜被個小鬼打斷了。下次繼續。」

  魅惑性感的低沉嗓音,加上曖昧至極的露骨話語,把黎樺講得滿臉通紅。她恨恨地用力推開那太過誘人的精壯胸膛,回頭狠睨:「你不要趁著我睡覺摸進來……佔便宜!」

  顧惟軍雙手一攤,一臉無辜:「剛剛是你睡在我的床上。」

  「你亂講!」

  「是真的,你看球賽看到在沙發上睡著。那是我的床。」

  「你……我不跟你說了!」說不過這個痞子,黎樺恨然放棄。她下床迎向淚眼汪汪的小女孩,好心疼地抱起她:「小甜乖,哭什麼?」

  「我要尿尿……阿花姐姐抱我去……」

  「好,我抱你去。」

  「你被這小女孩黏死了。」顧惟軍在後面冷冷說。「有事幹嘛不去找她自己的娘,也就隔壁房間而已。分明找麻煩。」

  又是一大一小兩雙美目一起瞪他。小甜那雙尤其憤恨。不過兩歲多的小女孩自有武器可以對付可惡的大哥哥。

  「阿花姐姐陪我睡……」她膩著黎樺撒嬌,甜得讓人骨頭都發酥。

  「好,我先帶你去廁所,然後你來跟我睡。」

  顧惟軍又是一陣低低咒罵。這個可惡的小妖怪,總有一天,他會把黎樺帶走,走得遠遠的,不管什麼好事都不再讓這個小鬼打斷!

  ☆ ☆ ☆ ☆ ☆ ☆ ☆ ☆ ☆ ☆ ☆ ☆ ☆ ☆

  下午的秋陽正燦爛,透過百葉窗灑在辦公桌上。桌前,一張清秀瓜子臉正肅穆對著電腦螢幕,看似專心地工作著。

  不過,不管是放在滑鼠上的右手,還是拿著幾份報告的左手,都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一雙線條清楚明媚的丹鳳眼,也定定注視著螢幕,沒有移動。

  「黎樺,你瞪著那個統計資料快二十分鐘了,有這麼難懂嗎?」已經出去一趟又回來的韓醫師抽了資料就要走,卻忍不住在辦公室門口駐足發言。「看不懂的可以問我,不過,那是你幫我跑的SPSS結果,你發現什麼問題嗎?」

  被這麼一說,黎樺才回神,很不好意思地趕快翻頁,低頭掩飾:「沒事,我只是……在想一點事情。」

  「在想你們顧大牌?」韓醫師笑問。「他不是這兩天又要飛過來了?真虧他日本、台灣兩頭跑。你也真狠心,老看你對他冷冰冰的。人家這麼慇勤!」

  黎樺板起一張俏臉,嚴正抗議:「他是來作檢查!別人說就算了,韓醫師你是他的主治,怎麼也講這種話。」

  「我不是笨蛋吧!」韓醫師大笑數聲,然後有點遺憾似地說:「我的心上人也在台灣,她又打死不肯來看我,這樣兩地相思真的很痛苦。黎樺,有機會你還是回台灣去吧!我看顧惟軍也很希望你回去的樣子。上次還跟我聊到,他想幫你問看看有什麼工作機會……」

  「我的工作不用他擔心。」黎樺盡力去忽視從耳根開始一直微升的溫度,她還是板著臉冷冷地說。

  「是,你大小姐不用他操心,是他自己受不了你不在身邊,想要把你帶回去,這樣可以嗎?」韓醫師說著又歎了口氣:「你要走了我就得重新找助理,想想也滿麻煩的,不過壞人姻緣的話要下地獄,我看還是……」

  「老闆,你為什麼一直自言自語,講我聽不懂的話?」黎樺一向沒有什麼幽默感,她冷冰冰地質疑自己年輕英俊的上司。

  「好啦!我講完了。現在要去開會。你事情做完就可以先回家,記得鎖門。」韓醫師笑著離開了。

  黎樺這才懊惱地托住腮,一面結束手上的工作,一面忍不住歎氣。

  她當然知道顧惟軍排除萬難的當空中飛人,為的是什麼。只是,她始終沒有膽量去面對,只好不斷以冷淡的態度來抗拒。

  是的,抗拒。

  顧惟軍身上有一種強大的魅力,他高大強健的體魄,英俊而線條剛硬的臉龐,充滿原始而陽剛的力量,會讓他身旁的異性都不自覺地流露出女人味。

  隨便舉例好了--

  韓醫師的門診護士,雖然語言不算通,但每次看到顧惟軍來做例行檢查,總是笑得特別甜。

  或是說錢大嫂,招呼起顧惟軍也是百般溫柔。

  就算是三歲不到的小甜,只要顧惟軍一出現,就特別黏人,愛撒嬌。

  而她自己呢?

  在回程的電車上,她沉默地觀察著身邊環肥燕瘦的女子們。不管年輕或年長,美或不美,每一個都打扮得整齊美麗,或濃或淡地施著脂粉,說話輕聲細語。

  而車窗倒影看見的自己,依然一張清水臉,唯一有點嬌媚風情的是一雙眼角微揚的鳳眼。除此之外,沒有化一點妝,連咬著的唇都毫無唇彩點綴。身上穿著運動長褲和外套,多年來,都是這樣的打扮。

  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甚至刻意地要維持這樣的形象。可是最近,在顧惟軍的親近中,她戰慄發現,身體深處,其實有一個非常女性而柔媚的自己。

  在他霸道的熱吻中輕喘,在他愈來愈不想自製的撫觸中顫抖時,她可以清楚感覺到,那個被壓抑多時的自己,正呼喊著想要衝出來主宰一切。

  目前還可以克制,但是,她能抵抗顧惟軍的魅力到什麼時候?

  悶悶地回到錢家,已是入夜時分。她還沒進門,就微覺奇怪,為什麼門廊的小燈是開著的?通常是有客人來才會這樣,今天……會是誰來拜訪?

  顧惟軍嗎?他不是明天才到?

  結果一進門,發現不但顧惟軍提早到了,小客廳裡,錢大哥、錢大嫂都在,小甜愁著小臉賴在爸爸身邊,旁邊小甜的弟弟嘉聖在母親懷裡睡得正香,滿屋子大人談笑聲都不能吵醒他。

  還有一個陌生女客,笑吟吟地坐在客廳中央,不知道聽到什麼,正掩著嘴輕笑著,笑聲非常清脆。

  應該不能說陌生。

  黎樺只覺得彷如雷殛,站在玄關,完全不能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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