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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春上綠    


  德元帝寧可信其有,連著幾年大赦天下,自己和皇后也開始茹素,只盼為四個孩兒祈福;更在政變發生,將兩名皇子及一個小公主交由信任的武林人士送出宮外,留下一位真正的公主,再找來另三個年歲相當的幼童好混淆視聽。

  此舉果然奏效,只是造成後來的骨肉分離,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

  前兩年聞名天下的武狀元,竟就是失散十五載的大皇子,而大家所以為的太子殿下,居然是二公主假扮的;幾年前安南王爺任欽差大人辦案,意外和個野姑娘槓上,誤打誤撞的,又尋回了三公主……

  現在就只剩下四皇子了,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像他的哥哥姐姐這般幸運,能重回家人身邊,共享這遲來的天倫之樂?

  「少了任何一個孩子,對母親來說都不完整,心上像少了塊肉,日日夜夜疼得緊。」君芷衣神色黯淡地道。

  今日宮中大宴,看著圍繞在自己身邊已尋回的兒女,她在欣喜之餘,仍是有股說不出的落寞,在人前她忍住思念的淚水,待到夜深人靜之時,才叫月娘同分擔她的苦痛。

  「也是,這麼一說皇后娘娘還真可憐。」

  君芷衣聽他這麼一說,原本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來。

  安無肆見狀,慌了手腳,暗罵起自己的嘴笨。「唉,君姨你可別哭呀,是不是肆兒說錯什麼了?」「沒的事,是我自個兒本來就難過。」她拭拭淚,「對了,小肆兒,不知道現在你在哪個宮裡當差?我讓安公公將你調來由儀官可好?」

  這孩子就是投她緣,十多年前那晚,他給泥塵沾了一臉,雖叫她看不清他的長相,可那哭哭啼啼的脆弱模樣竟勾勒起她無限的母性,直想把他攬進懷裡好好呵疼,現在見他相貌堂堂、斯文俊秀,忍不住替他惋惜起來,這樣的人竟是名閹官,老天爺也真會糟蹋人。

  奇了,是自個眼花還是怎麼了,她竟覺得這小肆兒益發地眼熟,好像跟誰很像,又像是在哪見過……

  「不!不成!」安無肆一聽連忙拒絕,開玩笑,他這太監僅客串幾天,要是上由儀宮這兒當差,那他怎麼脫身?

  察覺到自己過大的反應好像嚇著君姨了,瞧她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己,他露出一抹安撫的笑,解釋著,「君姨,不是我不肯,實在是安公公太難講情了,我怕你說不動他,白費一場工夫。」老爹,不是我要陷你於不義,實在是時勢所逼呀!

  「不會的,安公公他會聽我的。」

  「是嗎?」他裝模作樣地探探四周,故意放低聲音,也不看是什麼時候了,周圍根本不會有人。「君姨,我跟你說,你千萬別同別人說去,安公公最近心情不好哪,見一個是罵一個,是非不分、顛三倒四,什麼渾話都說得出口,我勸你還是別去惹氣受。」

  君芷衣一愣,「他為什麼心情不好?」不會呀,這兩天看到他,也不見他有什麼慍色。再說她是主他是僕,就算心情再怎麼不好,王子的吩咐也得照辦吧!

  「哎,八成是和他的老相好拌嘴了。君姨,人家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別人的閒事就甭管太多了。」對不起了蘭姨,連你也拖下水。

  「不會的,安公公不敢對我怎麼樣的。」她知宮中太監宮女會玩些虛凰假鳳之情事,因此他這麼說,她也不覺有什麼不妥。

  「他或許是不敢對你怎麼樣,可是對我就不一定啦!他那人陰晴不定,你跟他說道理說不通的,所以算是幫肆兒一個忙,君姨你別向他提了。」老爹,再說一百次對不起!

  「這……」

  「總之,我一有時間會常來探望你,有沒有在由儀官當差都無所謂嘛!」

  安無肆這張嘴可不是混假的,果然,三言兩語就讓君芷衣打消此念。

  「這麼說也有道理,那就聽你的吧!」她不勉強,雖說主子要誰服侍是不容置喙,但見小肆兒這麼為難,她也不強求。

  「娘娘、娘娘,你在亭裡嗎……」不遠處,傳來女子的叫喚聲,燈籠的火光在黑夜裡搖晃,越來越近。

  「糟了,皇后娘娘不睡覺也跑出來外頭了嗎?」安無肆一驚,打小到大安公公說不可見皇族中人的囑咐他不敢忘。「我得走了,君姨,有空我會再來找你。」

  說著,身形一躍,他便翻出了亭外,一下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貴蘭提著燈籠尋到亭前,看見君芷衣獨自一人站在亭裡瞧著外頭發愣,她連忙迎上前,將手裡帶出來的海棠紅披風為她披上。

  「又在想念四皇子啦!更深露重的,你可得保重鳳體呀!」跟了皇后娘娘二十多個年頭,貴蘭不勸娘娘要寬心,那說了也是白說。

  「貴蘭,你說,四皇兒現在會在哪兒呢?」

  「唉,四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你瞧大皇子和三公主不都尋回來了嗎,再等等吧,說不走過陣子就找著啦!」

  「我只擔心,我這輩子是等不到這苦命的孩兒了……」

  當年三個皇子皇女交由信任的人分別帶往安全之地躲藏,約定好若宮中無事,十五日後即可將他們送回,誰知這一去竟全下落不明,這事又不好大肆張揚,怕凌霄王的餘黨聽聞,只得秘密派出探子四處尋訪,但多年來皆是徒勞無功,或是尋著了線頭卻斷了尾,像采子在京城外的一片荒野之地,發現保護四皇子的俠容武三他的劍,人卻在一里外被焚成焦屍,不過倒沒看見有小孩屍首,因此四皇子是死是活,至今成謎。

  「娘娘,別這樣說,四皇子一定沒事,等著有天來認娘呢!」

  「能有這一天嗎?唉……」

  任貴蘭攙扶著自己回寢宮去,君芷衣無聲地問著老天爺,真能有讓他們骨肉團圓的一天嗎……

  ***********

  「什麼?老爹,你有沒有搞錯!」安無肆不信地大喊。一大早,他就被安公公挖起來,原本惺忪的睡眼,在聽到安公公說的話後,睡得如同牛眼一樣大。

  「我沒搞錯你也沒聽錯,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做錯!誰叫你沒事幫人送湯去薜荔閣,讓郡主瞧你瞧上眼,現在她指名要你過去服侍,能說聲不嗎?」

  「怎麼不行,你就隨便編個借口嘛,就說……說我病了。」

  安公公搖搖頭,「你當郡主那麼好唬弄呀,去年小南子拉了幾天肚子,紫嫣姑娘就來幾日,幸好郡主沒幾日就回家去,要不然小南子是在劫難逃。」

  「你真要我去?不怕……」他瞄了瞄自己胯下,「不怕我不是可以出現這兒的人這事被發現?」

  「唉,我昨晚就是想同你商量這事,誰知你跑得像飛的似,也不知到哪鬼混,我等不了你,只好先睡了。」

  「現在商量不也一樣嗎?」他撇撇嘴,口沒遮攔的道:「也不用商量了,你明知道我的情況,要我冒充太監去伺候人,是想讓我們全家死得更快嗎?」

  嗟,怎麼回事,他這回入宮竟變得那麼搶手!君姨要他去由儀官當差,魔頭郡主也要他來差遣,偏偏他兩個都去不得。

  「呸呸,有口無心、有口無心,你這樣咒你爺爺、奶奶還有我對嗎?」安公公瞪著他,「我聽小南子他們說了,你昨天去薜荔閣居然能全身而退,我想只要你保持下去,不消幾日郡主就會出宮了,那時就什麼事都沒了。」

  「你不怕我的身份瞞不住?」

  「怕!可是我更怕郡主。」安公公其實也很無奈,他想過不如讓肆兒離開宮裡算了,可一想到紫嫣姑娘說,要是看不到他過去薜荔閣,郡主會如何生氣,到時候遭殃的可不只小肆子一人。

  擺明了是威脅嘛,這些年來,他實在也受夠郡主捅的大小樓子了,再想到如果交不出人來,郡主追究下來,要鬧到皇后娘娘跟前去,弄得不好,搞不好肆兒的身份也會曝光……幾番計量下,他決定冒險一試,讓肆兒上薜荔閣去,他相信以兒子的聰明伶利,一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

  「肆兒,你此番上薜荔閣當差,凡事自個小心點,我知道你沒當過人家的奴才,為父的就傳授你當奴才的秘訣——忍!忍得苦中苦,方為奴中奴啊……」

  ***********

  就這樣,打鴨子上架似,安無肆萬分無奈地來到薜荔閣。

  昨晚聽了小南子他們慘烈的事跡後,老實說,他只當笑話置之,並未往心裡擱去,畢竟那時候他不知道,他和那琉心郡主還會再有交集。

  不過如今看來是不能等閒視之,瞧老爹那股緊張勁,又寧願冒著自己身份會曝光的危險,也不敢違抗郡主的吩咐,他可也得小心行事,總之先把這關應付過去了再說。

  一會兒,來到薜荔閣裡,一大清早的,簷廊前的雀鳥吱喳不停,春風和徐,拂在人身上舒暢怡人,這本該是一個悠閒的早晨,卻叫這件莫名其妙掉下來的差事給壞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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