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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寄秋    


  不懂刺繡和針黹是她心頭的痛,她最恨人家說她不像個姑娘家,只會舞鞭和玩蛇沒有教養。

  「等我查明真相再行定論,勿妄加以臆測。」他心裡清明得很。

  「哼!」西鳳賭氣的一撇嘴,拿茶當酒猛灌。

  氣色不甚良好的楚天魂瞧她孩子氣的行徑未加多言,眼神清明的看向側坐身邊的率性女子。

  「這位姑娘貴姓大名?」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娘說出門在外要小心行事,切記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她一向很聽娘親的叮囑,不敢或忘。

  聞言,他並未動怒地還以謙遜一笑,「在下是柳月山莊楚天魂,排行第二,並非拐騙良家婦女的壞人。」

  「誰會把壞人兩字寫在臉上,你……咦!等等,你是楚家要死不死的藥罐子老二?」跟鬼一樣精明,卻滿身該死的病痛?

  「放肆,我家二少爺福澤綿厚。」身康體健與天同壽。

  一把鋒利的劍往羅菊衣頸上一架,不見任何寬貸。

  「游龍,別嚇著了人家,把劍收起來。」他幾時也學起西鳳的衝動來著?

  「是,二少爺。」表情不變,游龍冷然地收劍入鞘。

  嚇……嚇死人了,他還玩真的呀!開開玩笑居然動刀動劍,江湖傳聞本就如此,不能拿來掛在嘴上嗎?

  瞧瞧那臉上不正常的泛白,要說沒病還真沒幾人會信,光是靠近他身邊就能聞到一股淡淡藥味,雖然不濃,卻逃不過她靈敏的鼻子。

  做賊就是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任何小細微都得觀察敏銳,一個輕忽都有可能使自己送命。

  畢竟她們姊妹遊走的都是一些大門大戶的人家,護院、侍衛肯定不在少數,有的甚至是江湖上喊得出名號的威赫人物,不謹慎點真要吃免費的牢飯了。

  輕功絕頂但武功不濟的羅菊衣還有一項不為人知的專長,那就是看苗頭不對就準備開溜,不會傻得留下來等死。

  瞧人家出手多快呀!扎扎實實地往她脖子一擱,以她偷雞摸狗的三腳貓功夫哪能接個兩、三招,不趕緊在腳底上抹油怎麼成?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就算是走錯路、摸錯了門,千山萬水不必再相逢,後會無期。

  思及此,羅菊衣立即想起身要溜。

  「姑娘請留步。」

  不會吧!眼兒這麼尖,她才一提腳就給盯上了。

  「當是有緣坐下來一聊吧!在下還有事請教。」他應該不是食人猛獸,不至於嚇得她退避三舍。

  「呵呵呵!有緣、有緣,就怕劍老兄會有緣地抹上我這吞茶吞涎的咽喉。」說實在的,她還挺怕死的。

  「姑娘言重了,我這位隨從是過於護主心切驚擾了你,在下在此以茶代酒向你賠禮。」茶杯一端,楚天魂有禮的予以致歉。

  先禮後兵,有鬼。「哪裡、哪裡,楚二公子客氣了,小女子哪敢跟自己的小命過不去。」

  她說得有幾分怨,小嘴微噘,模樣清麗可人,流露出被寵壞的小女兒嬌氣。

  「姑娘毋需憂心,若無在下的命令,他絕不敢任意傷人,這點望請寬心。」劍不傷人,傷人的是人心。

  楚天魂一再保證隨從無害,儒雅的眼中透著與外表不符的剛毅,不卑不亢有著過人才智,圓滑的處事態度令手底下的人心悅誠服。

  他也看出她手中的銀袋確實為西鳳所有,而且為她所喜愛著,但他並不急著為屬下索回所有物,僅不動聲色的靜觀其變。

  不可否認那道嫩黃的身影十分吸引人,令他為之閃神地多瞧兩眼,暗自猜測她的出身和來處,希望能與她相處片刻。

  她有一雙非常靈活的大眼睛,似吸收了天地靈氣不帶污濁,叫人一瞧打心底喜歡上。

  「在下在下,聽來多刺耳,你一向都這麼多禮嗎?」與他們羅家的隨性一比真難適應。

  羅菊衣有點受不了他一身文人氣息,明明是個袖裡掌控乾坤的市儈商人,偏生得文謅謅的如同一名白面書生,讓人怎麼瞧怎麼不順眼。

  羅家的教養不是三從四德、相夫教於,她們四姊妹從小背的是密密麻麻的盜訓寶典,對於中規中矩的溫吞男子不感興趣,只有道不同不相為謀,各走各的路沒有交集。

  斂眉一笑,狀似謙和的楚天魂舉杯一敬,「姑娘若不嫌棄,何不喚我一聲楚二哥。」

  「即使我是偷了你們銀兩的竊兒?」楚二哥?他倒真生冷不忌,一聲二哥就想探她的底。

  她可不是竹衣那個蠢蛋,人家隨便唬弄兩句就信以為真,義兄義弟相交滿天下,不取代價地義助竊物。

  「我知道並非你所為,而是一名七、八歲大的小乞兒。」他不會隨意污衊人,一雙眼看得很清楚。

  「也許是出自我授意呢!手腳下乾淨的小乞兒通常有人在後頭撐腰。」看他一臉冷靜,她冷不防想起生性屬狐的。

  雖然他們的表情不盡相同,但那種令人心底發毛的感覺還真熟悉,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別人都是他手指下玩弄的小蟲。

  「但不是你,真正的幕後主使者不會以一副施恩的嘴臉走近失主,反而會拿著那筆銀兩大肆揮霍。」

  或許她別有目的而來,卻非小乞兒的頭頭,她身上沒有混跡低下階層的氣味。

  「施恩的嘴臉?」有嗎?

  羅菊衣摸摸相伴她十六年的柔嫩臉皮,不覺流露出得意揚揚的神采,她只是剛好走進和他們相同的茶樓,並非刻意尾隨而至暴露身份。

  以一個手法高超的賊來說,她很少有機會在大白天出現於人群中,與尋常人無異地逛起大街,買些姑娘家的胭脂水粉。

  以往她只能在入夜之後出沒,飛上人家的屋頂掀瓦翻礫,黑裡去、暗裡來,偷偷摸摸的見不得人,最怕十五月圓之夜不好下手。

  她承認是有些不懷好意想讓他們難堪,故意拿出被竊銀袋裡的銀兩打賞賣唱的姑娘,用意在於取笑他們的掉以輕心。

  唯一的失算是她沒料到那個冷面的傢伙那麼厲害,一出劍快如閃電,差點摘了她的項上人頭,害她身首分離回姥姥家吃香燭。

  「瞧你現在的模樣就像吃錯糕餅的小花貓,一臉錯愕和不解。」不知錯在何處。

  楚天魂意味深遠的噙笑,凝眸注視不怎麼服氣的小臉,心裡浮起想嬌寵她的念頭,渾然忘卻身體所帶來的一連串病痛。

  那是胎裡帶來的殘疾,使他不能動刀習武,體力糟得讓雙親一度以為養不活,幾番折騰才勉強保有一息尚存獲高人授助。

  「你說我像小花貓?!」她哪裡像貓來著?大姊才是四姊妹中有爪子的那一位。

  他又笑了,「兩腮一鼓,氣呼呼的表情更像一隻取寵的小貓。」

  黏人又愛撒嬌,卻不許人搔弄它的毛髮,溫馴的外表下有著愛玩的任性。

  「你,姓楚的,你存心要惹我發火嗎?」下一次她會光臨柳月山莊,偷光他的家產。

  「心平氣自和,姑娘的火氣太大容易傷肝,在下……楚二哥倒有幾帖良方治治你的心疾。」她的缺點是疑心病太重和不輕易信任人。

  不過這也算是好事一樁,起碼她能預先提防不軌之徒,躲過不必要的災劫。

  「你……」哼!不氣、不氣,氣了就中了他的詭計。「心機真重。」

  「咦,你說了什麼?」他似乎聽見什麼心很重之類的自言自語。

  羅菊衣佯笑的拈起蓮花指輕點穴心。「我是說楚二哥太過憂慮了,小妹的身子骨向來康泰,小病不生、大病不長,絕對活得比你久。」

  「那倒是,看得出來。」膚白勝雪,兩頰桃紅像掐得出水來,似不曾有過波折的活得開懷。

  他羨慕她有顆如鳥兒一般輕盈的心,無拘無束地瀟灑來去,不須背負沉痾和責任。

  什麼看得出來?這是一種諷刺嗎?她不豫的嘟起嘴。「我也看得出來你走不到柳月山莊,遲早客死異鄉無人收殮。」

  她話一說完,忠心護主的游龍又準備抽劍以待,烈性的西鳳則怒目橫視按著腰間軟鞭,隨時等著纏上她那不知死活的頸項。

  「呵……嗝!咳咳……承蒙……關、心……」笑岔了氣的楚天魂猛然一咳,臉色發白地連連揮手要隨從不必驚慌失措。

  「你沒事吧?二少爺。」即使主子揚手一阻,冷臉蒙上憂色的游龍仍上前一探。

  「沒事、沒事,不用緊張,只是氣不順而已。」還沒人敢當他的面談論生死,她真是勇氣十足得令人讚歎。

  「都是這個小偷的錯,她不該詛咒二少爺遭逢不幸。」什麼沒事,血色全失像是又要發病了。

  「西鳳,不許莽撞行事,我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這兩人太容易草木皆兵了,當他是易碎的雪花一碰即化。

  「可是你的臉色真的很差,我……」我怕你挨不過,被個賊婆一語成讖。

  他苦笑的自嘲著,「你幾時見我臉色好過?不就是這樣了。」

  這也是他年近二十七仍不肯娶妻的原因,他不想拖累一名無辜女子的終身,未曾有過畫眉之樂先守望門旁,一生了無生趣地常伴孤星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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