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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凱倫·羅巴德斯    


  心我會有些很急。」

  「什麼?」這回她真的驚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嘿,你看路啊!」他突如其來的一吼嚇得芮秋忙看著前方,而他也已經出手扭方

  向盤,一輛滿載的運煤車轟轟駛過,她的小車像打冷顫般地嗦嗦抖著。

  「你差點讓我們都沒命!我的老天!」

  熱氣加上內心的緊繃讓芮秋翻胃,她搖上車窗,幸好冷氣現在已經涼了,她享受著

  冷涼的空氣撲在燥熱的臉龐的感覺。

  「老天,是誰教你開車的?你真危險!」

  她沒有回答,他沉沉靠回他的椅背,只有握緊的拳頭洩漏出他內心的緊繃——還有,

  現在他的眼睛已經牢牢盯著前方馬路。

  起碼現在不用擔心他那令人不安的眼光了。不過置之不理也許根本就是錯的,要對

  付年輕時的賀強尼唯一的方法便是開門見山,有話直說,否則他不會放過人的。

  「你不能那樣跟我說話,」她打破尷尬的沉默。「我不准你那樣。」

  她雙手握緊方向盤,直視前方,告訴自己要冷靜沉著,這才是對付他之道。不巧公

  車站和他們要去的地方正好分踞鎮的兩頭,她還得再開十來分鐘。星期四下午的交通流

  量竟會如此大。就算正常最好的情況下,她都常邊開車,邊思緒亂飄。依她母親誇張的

  描述;她總愛造空中樓閣,而不腳踏實地管自己的事就好,也因此她不知有多少次車子

  出差錯的經驗。

  況且,這根本不是「最好的情況」。

  「那樣?喔,你是指我講的猴急?我只是想跟你保證,你不用擔心被攻擊或什麼的,

  至少我不會對你如此。」

  嘴上雖如此說,但他卻放膽上下欣賞她的身體,好像故意要讓她侷促不安。如果他

  是有意的,芮秋倒想不出他用意何在。在此刻,她可以算得上他在鎮上——甚至世上唯

  一的援手啊!

  「你一定要如此難纏嗎,強尼?」她低聲問。

  他瞇起眼睛。「別老是一副教師的樣子;葛老師,我現在已經不是高中生了。」

  「你以前比較有規矩。」

  「也比較有前途。規矩、前途一切都滾蛋了。你知道嗎?我根本毫不在乎!」

  她閉上了嘴。他的話就是要她如此。

  沉默中車子一路前行,目的地就要到了,她稍微放輕鬆,再幾分鐘他就下車了。她

  集中心神把車子停進老葛五金行的後門,五金行是他祖父在本世紀初就開的,現在由她

  監督店務。

  「從店側邊的樓梯上去就是你的房間。」芮秋將車子停好,從車側掏出一把鑰匙給

  他。

  「這是鑰匙,房租從你每週的薪水中扣下來。我在信上已經告訴過你,工作是每天

  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週一到週六,中午休息一小時吃午餐,希望你能早上八點準時上

  工。」

  「會的。」

  「好。」

  但他仍坐著,一手拿著鑰匙圈,莫測高深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要給我工作?你不怕我這種姦淫謀殺的人嗎?」

  「你我都知道你沒被判強暴罪。」芮秋冷冷說道,但指頭卻緊張地箍緊方向盤。

  「而我願意相信如你所說的,你和安瑪麗的肉體關係是雙方同意的,而且你離開時她人

  還活著。這樣,你可以下車了吧?我還有事要做。」

  他一言不發地開門下車,芮秋不覺鬆了一口氣。萬一他真的很難纏,她真無法想像

  要怎麼趕他走。她腳踩煞車,小心地換檔準備開車。一抬頭,他竟一手支在車頂,指著

  車窗要她搖下。

  芮秋的嘴唇抿成一道線,按鈕搖下車窗,熱氣又轟然襲來。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他彷彿神秘兮兮的,臉湊得好近好近,就是一副要她受窘

  的樣子。

  「什麼?」她幾乎是喝問道。

  「我在高中就對你想入非非,現在依然是。」

  芮秋震驚得張開嘴,他驕狂地對她一笑,站直身。

  直到他邁開大步走開,她才發現自己目瞪口呆。

  離五金店不遠的路邊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黃褐色車子。駕駛座上的人一瞬也不瞬地盯

  著他們,看著他傲然走過停車場,身影消失在轉角。藍車子輪胎「滋」地一聲,絕塵而

  去,但看的人卻幾乎沒注意到。

  他回來了。賀強尼回來了。這位旁觀者等這一刻等太久了。謠言竟然成真,但直到

  他步下巴土,躍入眼簾,「旁觀者」根本不敢相信。賀強尼。他終於回家了。現在該是

  將十一年前的事解決的時刻了。

  「旁觀者」不覺露出躍躍欲試的微笑。

  「你聽說了嗎?艾達說她兒子下午在公車站見到葛芮秋在接人,你絕對猜不到她要

  接的是誰。」

  「誰?」

  「賀強尼。」

  「賀強尼!天,他還在牢裡呢!艾達一定說錯了。」

  「沒有,她發誓傑夫是這麼說的。他一定是假釋或怎樣出來了。」

  「殺人犯也可以假釋出獄嗎?」

  「大概可以吧!總之,艾達說傑夫看見他和葛芮秋在一起。你能相信嗎?」

  「不相信!」

  「是真的,申太太,」芮秋插入她們的談話。「賀強尼現在假釋出獄,在老葛五金

  行工作。」芮秋依然還為賀強尼的一番話驚魂未定,但還是不得不擠出微笑來應酬她的

  鄰居。泰勒鎮最好的地方也是最糟之處:你的每一件私事都難逃鄰人的法眼。這兩個婦

  人正在克羅齊超市排隊等結帳,吱喳得沒注意到隔壁一行就站著芮秋。聽消息的申太太

  年約六十開外,是芮秋母親的朋友。柯太太潘蜜拉差不多四十五歲,有個無法無天的十

  六歲兒子,這兒子很可能下學期會讓芮秋教到。芮秋本以為潘蜜拉有此孽子,也許較能

  同情強尼的處境,但事實卻非如此。

  「哦,芮秋,那安家的人呢?他們聽到一定會氣死的。」申太太的眼神流露出對死

  者家人的哀傷。

  「你知道我也替他們難過。」芮秋說。「我一直不相信是賀強尼殺死安瑪麗的。我

  教過他,他並不壞。至少,不那麼壞。」良心驅策她修改最後一句話。賀強尼一直是鎮

  民心目中的壞孩子;老撇著嘴、愛頂嘴,一身黑皮夾克,喝酒打架,肇禍咒人,還騎摩

  托車。他交往的都是同他一樣的混混,據說他們那夥人結黨胡搞的勾當是泰勒鎮前所未

  見的。不論校內校外他都是個大麻煩,他機靈的口齒也挽救不了他的惡名。依芮秋看,

  他唯一的優點便是愛看書。事實上,也就是這點才讓她第一次想到也許他沒有那麼壞。

  那年她還未滿二十二歲,是第一學期教書。那天她剛好值班導護,她看到十六歲的

  賀強尼大搖大擺地從學校側門走出去。她於是尾隨他,心想他大概是溜出去抽煙或做什

  麼壞事。然而他卻走到停車場,某位同學的車後座,雙腳腳踝交叉伸出車窗,一手枕在

  頭下,胸前擱著一本書,好整以暇地讀起來。

  發現時,他一臉桀驁不馴,而她則滿心驚奇。

  「賀家全是壞胚子。記得嗎?以前賀巴克宣佈他已信主,自封牧師,接著便向信徒

  收錢,說要捐獻給阿帕拉契山饑荒的孩童。後來卻帶著錢走了,又喝又賭,過得無比奢

  華。他是為此坐了一年牢,但這還不是他做過最壞的事呢!」申太太咬牙切齒地說。

  芮秋心想也許申太太就是當年給那個「教會」捐款的人之一。鎮上的人都知道只有

  那些比較容易受騙的人才會做那種蠢事。有哪個理智的人會相信賀巴克呢!她只溫和地

  說:「他哥哥的錯不能算到強尼頭上。」

  「哼!」申太太狺狺然道。

  收錢的櫃抬員貝蒂雖然不可思議地睜大眼聽閒話,但卻手不停地把芮秋買的東西放

  入紙袋中。芮秋覺得像鬆了口氣,但太陽穴鼓鼓抽動,表示她就要頭痛了。她有這毛病

  已經多年,從她明白她這輩子再也不會離開這個小鎮起就如此了。愛與責任層層包圍住

  她,像個鐵枷鎖住她。她早已認命,甚至還能以苦笑來面對她的命運。她一直夢想飛得

  又高又遠,過個截然不同的生活,而現在她卻只像鎩羽的鳥。她也算是十一年前那難忘

  的夏天的一個受害者呢!

  她的生活大概此後五十年都一樣:一個小鎮老師。作育英才,讓年輕的一代體會文

  字的力量與美麗,一直是她的志願。起先她還雄心萬丈,但這些年下來她自知要啟發這

  些學生的想像力、創造力簡直無異於在一整河床的牡蠣中找珍珠。只要偶爾有成就是工

  作上的一大安慰了。

  賀強尼就是一個在文字上有潛能的人,甚至可說是她最抱希望的一個。

  一想到他,她真的頭痛起來了,她胡亂從皮包裡掏出支票簿,希望快走快好。此刻

  的她實在沒有餘裕為賀強尼辯護,何況,不管他多無罪,他都已不是她記憶中那個男孩

  了。申太太的東西已結好帳放入推車中,而潘蜜拉也快結完帳。謝天謝地,再幾分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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