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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倌琯 「賭場的管事打你、苛責你?」這怎麼可以。 有趣,她的模樣像是要保護雛雞的小母雞為了他抱不平,而要挺身而出。 他的沉默令她更篤定他是遭虐的小廝奴。 「我原以為可能是你沒吃慣米粥,所以自然也沒吃過醃漬的粗菜,因為我猜你是西域人吃慣大胡餅,但是現在我已經弄明白了,原來你連這等粗菜也覺得是美食,是由於賭場的管事虐待了你,他們是不是只給你野菜填肚?」主欺奴,多得是! 勉強擠出愁慘的悲苦神色,他低聲說:「只有剩食和雜糧可以裹腹。」 「什麼!他們給你吃……吃賭客們的剩食!」太過分、太可惡、太叫她生氣,她為他心疼不捨啊。辛格演得更加賣力,「誰讓我是無父無母的棄兒,是人們口中的『雜種』。」 金銀兒怒髮衝冠,猛力一拳,指甲陷入了手心肉,「他們怎麼能這樣殘忍的對你!」如果她手中有刀,她真的想砍人。 「我的確是個雜種!」父王,請原諒孩兒說謊。辛格痛苦的忍笑,以致雙肩上下聳動。 金銀兒卻以為他是心傷,想也不想的將他擁抱住。 「別傷心,你的出身並不是你能決定。況且人人都是平等的,即使窮苦過日,也可以過得快活。辛格,你不是雜種,你是爹娘愛戀的結晶、寶貝啊。」 「哦?」他美麗的母親若是聽了肯定直點頭。唉,他會不會演得太過火了,明明他是人人欣羨的辛格.亞伯拉罕啊。 咦,她的懷抱讓他的心一陣柔軟,他發現她整個人微微地顫抖,是這兒風大的關係? 他抬手捧起她理在他身前的容顏,意外的瞅見她淚濕羽睫。 「哭什麼?」辛格莫名的啞了嗓,心亦為之一緊。 金銀兒趕緊低下頭,她的哭相不太好看,尤其她那像是彎彎的月牙兒眼睛,一哭便腫得像核桃,眼睛不變得更細長了嗎? 「別、別瞧。」 他咧開嘴取笑她,「怕醜,還哭?」 她是不想哭呀,但是忍不住,「淚水要掉,我也沒法子。」 他發現她哭時,啜泣聲幾近聽不到。像是刻意壓抑,讓他不得不動容。 「你為了我這個雜種奴才而哭?」 她抓住他的衣襟,「你好可憐、好悲慘。」至少她還有老爹一同挨過苦日子。 滴水能穿石,金銀兒的淚將辛格的心淹了下,原本無感硬實的心,漸漸釋出柔情。 他的補釘舊衣也沒逃過這一場水劫,淚印子越擴越大…… 好半晌—— 她的淚怎麼像流不盡似的,辛格的兩道濃眉越蹙越緊,「不准再哭。」她想把眼睛哭瞎嗎?還是想把她一生的淚水一次流盡? 金銀兒一凜,隨便的抹拭去眼淚,推開他的胸膛。 「對不住……奴家失態了,請你莫見怪。」 聳了聳肩,辛格正色道:「同情心太過氾濫不是好事,你應該珍惜你的眼淚。」 「但我難過你的艱難……」 「艱難或快活是我個人的事,與你何干?」這千金女看似慧黠,事實上並非如此,被他誑了,居然還為他心疼流淚? 金銀兒怔然,他說的極是呵,他與她沒關係,她不需為他的辛酸遭遇掉淚。可是她已芳心暗許,對他的痛楚感同身受,就是忍不住心酸酸,眼 。 「哭得更醜。」他用衣袖替她抹去淚漬和殘餘的胭紅。 金銀兒忽然有點懂了,因為忍人不能忍的挨活過來,所以他才會偶爾有著吊兒郎當的放縱,讓她總是錯覺他是水火相融的雙面性情! 「原來你是愛哭鬼。」他輕歎,看了自己濕透的前襟一眼。 努力的吸著氣,她警告自己,不許再哭個沒完,她很少哭,即使十歲那年為了找爹,孤身上山,被大蛇咬了一大口。 見她陷入自己的思緒,他敲了她的頭一下,「該不是哭昏了?」鼻頭紅紅、眼眸晶亮的她看來雖不是什麼絕色,卻讓他覺得可愛。是挺耐看的。 金銀兒因眼前放大的臉孔嚇了一跳,想站起身,可由於跪坐許久,雙腿一陣麻酸無力又跌坐回去。 「我幫你。」辛格的雙手按撫著她的小腿肚。 她的心要跳出喉口了,被他碰著的地方像被火灼過一般…… 「好些了吧?」 金銀兒的臉燒紅一片,「謝謝你,辛格。」 他噙著一抹帶有深意的笑,「你是第一個能讓我『服侍』的女人。」養尊處優的他居然也有伺候人的時候?白石若是親眼目睹肯定要掉下巴。 為什麼?她突然覺得辛格不太像個賭場小廝,還是說他不應該屈居在逍遷居才對? 偏著螓首,她問:「其實你可以另尋東家,為什麼非要待在逍遙居?那兒龍蛇混雜,不是時時有輸不起的賭客鬧事、找架打嗎?」 「唉——」他逼不得已啊,誰叫他是逍遙居的真正老闆。 「你有委屈?」所以才會這般無奈的深深歎息。 「因為被奸人所害的我,目前還欠有巨債,逍遙居的老闆命令我必須做到老死,所以我這輩子都擺脫不了當人奴隸的命運。甚至可能隨便一個意外,不是死在賭容之手,也有可能被官府查抄入獄。」 「逍遙居不是聞名京城的豪華賭坊嗎?難道官老爺還會胡按罪名?」 「難說。」千金女就是這麼好逗弄。唉,所以他一向愛逛煙花地,畢竟大家閨秀一類全是中規中矩得令人反胃。 金銀兒真的急了,她站起身以粉拳擊掌。 「這世上的清官都死了,雖然現下是太平之年,但總有些貪官奢想收受好處,如果油水少了,他們肯定要刁難人。」所以危險極了。 「金姑娘倒是聰慧。」還不算笨得過火。辛格傲岸的身軀站起。 「你欠賭坊多少債?」 「這個……」說多或是扯少的好? 「快告訴我呀!」她急得很,像是暴躁的小野獸。 他笑了,發自肺腑的愉悅大笑。「五百兩白銀。」 「五百……」金銀兒差點岔了氣兒。天啊,這是她做十輩子的粗繡工也賺不到的薪餉。 辛格幾乎要捧腹狂笑了,「是的,所以我永遠也還不了債,無論如何的勤奮吃苦,不過,要是哪天來個意外我就可以重新投胎,反正債多不愁,愁亦無用。」 意外?她臉色瞬時刷白,腦子裡像有上千根的細針刺著。她不要他枉死啊。 涼涼的諷聲再起,「這並不干你的事,你不必畏恐或掛懷。」怕了吧,看你是否如我所料的避之惟恐不及。 她看了他一眼,深深的,然後撩起長裙衝下山坡。 「果然視我這永不翻身的窮酸男為毒瘤,人性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他復又坐下,拿起食盒吃將起來,白粥已冷,醃漬的菜絲酸澀難以入口。奇怪,剛才他吃得津津有味的食物怎麼變了味? 更奇怪的是他的心空空洞洞,泛出陣陣的冷意。他瞧著那漸行漸遠的纖細身影,於風中飄飛的烏絲長髮,怔怔出神。 第三章 孔陽心跳如擊鼓,他的背身一片汗濕,像是等待行刑的死刑犯。 「這筆賬款的支出,」辛格瞇起墨黑的深眸,「似乎……」 孔陽狼狽的擦擦汗水,語無倫次,「爺,奴才不敢造次,更不敢犯上啊,逍遙居的每一筆應收和未收的賭賬,以及各項支出……」 「相信你不會假報賬項。」 「是的,奴才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違逆……」為什麼他覺得爺兒的眼神猶如利箭似的射向他? 辛格闔上賬本,嘴角帶著一抹神秘莫測的笑。 孔陽雙腳抖得幾乎要軟倒。他明白這俊主子根本是說反話的箇中高手,他對他是有了質疑,否則又何必查賬。 辛格的笑容逐漸擴大,一派毫無心眼的開朗。「你放心,我不是喜歡事必躬親的王子,不過,我倒是非常喜歡忠誠盡責的下人,你辦事我是十足十的放心,才會把整個逍遙居交給你。」 聽這意思,是倘若他不安份守己的話,那眼下的風光隨時可能保不住?孔陽困難的擠出比哭還要難看的巴結笑容。 「爺待奴才寬諒大氣,孔陽一定竭盡心力為您效力,即使肝腦塗地亦在所不惜。」 「空口說白話很容易,甭自己嚇自己,我還沒有考慮換人,也不打算多找個副手打理逍遙居。」 孔陽一顆心吊在半空中,不知該如何漂亮應對。 這時們上傳來一陣急促剝啄聲,接著似乎是人體衝撞木門的偌大聲響。隨後祿至的喊叫聲清楚的傳來—— 「姑娘未免太胡來了吧!逍遙居不是沒規矩的地方,你要尋人托話,且先通報一聲;如果是玩幾把,請黃昏後再移駕。」 清脆的女聲誠懇的哀求,「我不是要玩賭的客人!老伯,請你行行好,阿弄告訴我,辛格就在這正屋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