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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語綠 「你為什麼要這樣逼我?」瞞頓嘶聲吼道,「我寧可相信她是移情別戀,也不願去想她根本從沒愛上過我!你到底要什麼?逼我面對現實又有什麼好處?」 屠玡冷冷地睇睨著他。「我要的是本屬於我的王位,我要的是回到那片屬於我的大漠!」 瞞頓失神地注視著漆黑的夜空,良久,終於疲憊地將頭埋入掌中—— 「沒錯,我從來不想和你爭什麼王位,我自己知道不是那塊料,讓我親耳聽到她承認自己的罪行,我什麼都還給你。」 「很好!」屠玡點頭,「明日酉時你在木屋外聽我和她的對話。」 瞞頓一臉沉鬱地允了。 屠玡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忽地回頭—— 「她其實精通匈奴語,我和她一直是用匈奴語溝通的。」丟下這個炸彈,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竹林裡,只剩瞞頓一人呆愣地消化著這個難以置信的消息…… 第七章 今天的屠玡特別沉默。 倒不是他平常有多健談,只是,蝶依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似乎有什麼心事在困擾著他。偶爾她會捕捉到他的目光鎖著她,那是一種審視、透亮的目光,那眼神中的意識清明得讓她不由得感到害怕。 當她想開口詢問時,他又別過眼去,彷彿那眼神祇是她的幻想…… 「在做什麼?」低沉的男性嗓音自身後傳來,隨之一雙鐵臂將蝶依圍繞。 她往後靠在那堅硬的胸膛上,滿足地歎息一聲。仰起頭,她臉上帶著甜笑望進丈夫的眼中。 「奶娘今天回府去了,午膳只好由我來做。」她笑著揚揚沾滿麵粉的雙手。 屠玡專注地低頭俯視她,伸手拂去她鼻頭上的白粉。「別忙了。」 「不行。」蝶依快樂地搖頭,雙眸晶亮,「好不容易有我表現的機會,今天我要做在匈奴國學的羊肉包子,你一定很想嘗嘗家鄉的口味。」 屠玡眸中閃過一抹不自在。 「不用麻煩了,來吧。」他牽起她的手,「我想和你聊聊。」 他一直把她帶到窗邊,兩人對坐在床榻上。 「為何沒跟奶娘回去?不想見你爹娘嗎?」他問。 蝶依垂下眼眸,「不用了,知道他們很好就夠了。」片刻,她抬頭看他,她的神情是溫柔又幸福,她回握住他的大手掌,「我已經嫁人了,丈夫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現在我只想待在這裡,和你在一起。」 屠玡牢牢盯住她光采煥發的小臉,許久,才地開口:「一直很想知道當初你是怎麼當上諜者的。」 蝶依怔忡了片刻,疑惑於他忽然重提舊事,但這疑惑只是一閃而逝。 她緩緩地敘說,從如何入官,如何經歷各種嚴苛的訓練,一直到公孫敖的計劃和在大漠中與瞞頓的相遇—— 「英雄救美的計劃成功……」蝶依陷入回憶,「瞞頓從來不曾懷疑過我編造的身份……」 「他對你很好,我看得出來他深深被你所迷惑,你呢?」他的臉色變得嚴厲,「朝夕相處,難道你不曾為他動心?難道你心中沒有任何愧疚?不曾想過要對他坦誠一切?」 蝶依淺笑著搖動螓首,纖柔的細掌貼住他線條僵硬的臉龐。 「你在吃醋嗎?」她風情萬種地朝他耳邊吹氣,軟甜的嗓音透著喜悅。 「傻瓜!」她斥道,小臉因想到什麼而泛著酡紅,「自從在大漠中第一次遇見你,我的心就全都給了你了。」 屠玡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她。 「怎麼?你不相信嗎?」她把他的沉默當成生氣,嬌柔地將身子整個偎進他懷中。 「我那時在想,與其把身子交給年輕英俊的瞞頓親王,不如將清白的自己給那救了我性命的陌生人。」她輕笑著仰頭看他。 「雖然你那時看來好嚇人……滿面的鬍鬚、可怕的眼神,還有野蠻的行逕……」蝶依的眸子因回想到幃帳中的那幕,而泛著柔潤的光亮。「我愛上你了,從那一天開始……」羞澀地吐露愛意,蝶依伏在他胸前,久久不敢抬起頭。 他沒有回抱她。許久,蝶依突然感到寒意…… 抬眸,迷惘地對上他剛硬冷郁的面龐—— 「屠玡……」她抬起手想要碰觸他,他別過臉閃開,那一刻她見到站在他身後的男人—— 「瞞頓!」她驚呼,想也不想地跳了起來,下意識的,弱小的身子護在丈夫身前。「不要傷害他!你做得夠多了,放過他吧!」她激動地吼。 瞞頓沒有動,甚至不曾看屠玡一眼,他憤怒猙獰的目光緊鎖在蝶依身上,那眼神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回頭憂慮地望了丈夫一眼,對上的是他冰冷無情的眸光—— 他全無一絲緊張、兩臂抱胸,彷彿一切都在他意料中的淡然…… 目光游移在兩個男人之間……瞬間,蝶依木然的睜大眼,心口倏地寒冷……她明瞭了,不願相信那是事實…… 「你這個邪惡的女人!」瞞頓倏地暴吼,幾個大步縮短了兩人的距離,狂怒下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你騙我!可惡!我這麼對你,你居然騙我!」 蝶依還沒會意過來,狂怒的瞞頓已揚起手來,左右開弓的一連給她十幾下耳光,他的手毫不留情,打得她摔倒在地上,一行觸目驚心的鮮紅沿著她蒼白的唇角緩緩下滑。 她的目光無依地對上身後的丈夫,在那一刻身心完全陷入冰寒…… 他直直地看著她,漠然的眼神中毫無一絲憐惜,彷彿只是個陌生人…… 蝶依像遭電擊似地動彈不得,身體的痛楚已無法感應,只剩一顆不斷淌血的心…… 瞞頓還在憤恨地咒罵著她,她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一雙茫然的眼直盯著依然冷酷的男性臉龐…… 「為什麼?」顫抖微弱的女聲哀淒地吐出。 屠玡面無表情,在身側的手掌緊握成拳…… 「為什麼?」蒼白的小臉冷汗淋漓,該是痛得無法移動,她咬牙爬向他的身邊。 「你做什麼?」瞞頓吼道,對她的漠視感到怒不可遏,他扯住她,逼她回視自己。 蝶依冷冷瞪視他,那倔傲的眼神有一股不可逼視的凜然。 「放開我!要殺我,我不會有怨言,但在我死前,讓我和我的丈夫說話!」 英雄般無畏的氣勢震住了瞞頓,不由自主地,他放開了手…… 站在屠玡面前的蝶依虛弱地打著顫,幾乎撐不住身子的暈眩。 「為什麼?」反覆問的依然是這句碎心的控訴。 他沒再漠視她,平靜地、冰冷地開口:「解開了我們兄弟之間的心結,一切都可以回到從前,我能再度回到大漠,王位也會再次回到手中。」 蝶依淒然苦笑。「在你心中,愛情比不上王位嗎?為了權位,你要犧牲我嗎?」她心痛地問。 屠玡沒再回答,別開眼,不看她。 淚水湧上她的眼眶,淒茫中他無情的面容變得清晰,一瞬間她有了痛苦的領悟—— 「一切都是騙我的,是嗎?為了讓我說出一切,負傷出現在我眼前、說過的愛我……都是騙我的嗎?」她悲切地道,水霧的眸子鐫刻著椎心的傷害。 他的沉默說明了一切……痛苦太深,那一刻蝶依已失去了生存的意志…… 瞞頓將單刀架在她咽喉時,她竟能叩首,微笑地閉上眼,迎上終極的解脫…… 「不要殺她!」 暴烈的吼聲傳來,蝶依睜開眼,屠玡揮開瞞頓的手。 室內陷入窒人的沉默,良久,只有三人沉重的喘息…… 「為何不讓我殺她?這女人害得我們兄弟好慘……」瞞頓怒視蝶依一眼。 屠玡的下顎收緊,晦暗不明的眼盯住蝶依木然的臉。 「她有了我的孩子。」冷靜說出的,是讓所有人都震驚不已的答案—— ☆☆☆ 單于庭今夜徹夜狂歡。 豐盛的宴席,熱鬧的歌舞,慶祝的是屠玡單于重登王位,政權和平轉移,國內不再有內亂。曾效忠瞞頓單于的官兵也不再追究,如今王室之內一片和樂融融,很快的匈奴國就可以恢復舊日的富強。 離單于庭最遠處有一座小幃帳,幃帳內簡陋而寒冷,因為位置太偏遠,只能依稀聽到樂聲自主帳傳來。 這座帳幕像被遺忘了似的,孤寂地立在空曠的大漠中。 帳幕中沒有升起柴火,冷得令人打顫。最後一盞燭火燃成灰燼,黑暗像迷霧般湧來,將床榻上女子蒼白的臉龐掩入無盡的空寂……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對蝶依而言已經失去了意義。蝶依空茫的眸子仍望著帳頂一方深藍的穹蒼。 帳門傳來開啟的聲音。 她沒回頭去看來人,甚至眼也不眨,依舊直視著星空,彷彿世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站在她床前的男人粗重地喘息著,並瞪視她。 深沉的目光由削瘦憔悴的小臉一路向下直到那渾圓鼓起的腹部……他的手緊握成拳。酒意支配的瞞頓在見到她空洞木然的眼眸時,狂熾的怒氣突然再也壓抑不住,他要羞辱她,抹去那張了無生意的小臉在他心頭燃起的罪惡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