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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黑潔明 她像布娃娃的模樣,教他莫名驚慌。 他將手掌貼在她冰涼的心口,運功行氣試圖提升她的體溫及脈動。 魍魎見狀,知道情況緊急,忙衝出門去,沒一會兒,暗夜裡突然竄出數位樣貌奇形怪狀看似猴兒的動物,魍魎對著它們嘰哩咕嚕說了一串,那些怪猴兒隨即一哄而散,沒多久就從森林裡抬了個裝滿水的大木桶進門。 「老大,水來了,是熱的、熱的。」魍魎指揮著怪猴兒,邊道:「我要它們去取來溫泉。」 大木桶被怪猴兒們放進了屋中央,那些怪猴兒一放下了木桶,便吱吱喳喳的圍著魍魎。 他一聽,沒理會那大木桶,只開口問:「泉水在哪?」 「啊,對喔,我都忘了,直接去就好了嘛!」魍魎一拍腦袋,罵了自己一聲蠢,忙道:「跟我來!」說完他便帶頭街出門。 男人將她用披風裹住,閃電般跟了上去。 黑夜中的森林陰暗無比,他跟著魍魎在林子裡飛奔,沒多久便看見前方黑林裡繚繞著一片白煙,白煙是溫泉造成的。 泉水從巖壁中湧出,形成一道小瀑布,然後在底下聚集成池。 他連衣服都沒脫就直接抱著她走進溫泉裡。 但即使如此,她身子溫度仍低,一股洶湧狂暴的情緒湧上心頭。 不!他不會讓她再陷入無止境的昏睡!他不會讓她再進入那不生不死的狀態!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 「老大!炎兒不見了!」才剛策馬回營,遠遠就見魍魎跑了過來。 他整個人一震,尚在馬背上就街動的俯身揪住魍魎的衣領,「你說什麼?」 被揪得吊在半空的魍魎嚇得臉色發白,慌張的道:「蘑蘑說她方才要叫炎兒吃飯,就發現她不見了!」 他聞言鬆開手,翻身下了馬,衝進營帳裡。 帳子裡,一切如常。 矮桌上仍擺放著她的骨梳、銅鏡,虎皮上仍散落著她的玉簪。 但,人不在。 他瞪視著空無一人的營帳,黑色的瞳眸收縮著。 一陣刀光迸裂,冷酷的語音在耳際響起。 是我的,就永遠是我的。 金色的眼瞳,閃著冰冷的光芒。 刀劍再度交擊,那男人砍傷了他的手臂,他隨即還以顏色。 她不屬於你,我會討回我的女人! 當時他只覺得憤怒,他不相信她是對方派來的,不相信她所說的是假的,不相信她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假的-- 但,人不在。 她走了,沒有留下隻字片語,沒有知會任何人,就這樣走了! 左臂的傷口隱隱滲出血水。 她不屬於你! 他瞪視著她留下的東西,憤怒的咆哮出聲。 *** 水氣蒸騰。 熱燙的泉,燙紅了肌膚,她的脈搏依舊微弱。 她不屬於你! 應龍的聲音像詛咒般的再度在腦海裡響起。 「不--」他憤怒低吼,在熱燙的泉水裡緊擁著她。 「你欠我的!」他在她耳畔咆哮威脅,「聽到沒有?這是你欠我的,不准再離開我! 你該死的不准再離開我!」 然後,不知是他的威脅奏效,抑或是溫泉總算起了效用,總之,她的體溫和脈動終於逐漸恢復了正常。 激動的心跳,隨著她的狀況穩定而和緩,他渾身緊繃的肌肉卻依然無法放鬆下來。 泉水嘩啦嘩啦的從山壁中湧出,白茫茫的水氣籠罩著四周,像霧。 只是霧是冷的,這水氣卻是溫熱的。 他就這樣靜靜擁著她,在溫泉裡,在水氣中。 一瞬間,世界像是被隔絕在外,那些記憶像是從未存在過,那些紛爭像是從沒發生過…… 她不是軒轅魃,不是炎兒,不是她。 他也不是蚩尤,不是霍去病,不是他。 在這兒的,只是一個男人擁著他的女人。 如果一切就這樣簡單…… 痛苦的閉上了眼,他更加收緊了雙臂。 *** 好冷。 為什麼這麼冷? 她在黑暗中瑟縮抖著,如風中落葉。 依稀,彷彿在久遠前,她也曾有相同感受。 好冷……好寂寞…… 何時呢? 輕蹙眉頭,她咬著下唇。 黑暗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小盆的火。 她渴盼地朝著光源走去,週遭亮了起來,她發現自己身在一座營帳中。 帳中央是那盆火,火盆旁的虎皮上半跪著一名女子;女子背對著她,手持骨梳在梳頭。 誰? 她好奇的想接近那女子,卻無法靠近。 突然間,營帳外起了些許騷動,不一會兒,馬蹄聲響起,並停在帳外。 不知為何,心裡湧起一陣期盼與激動。 她和那名女子同時轉頭,帳簾被人掀開時,她看見那女子奔跑過她身邊,衝入來人懷中。 骨梳從手中掉落,衣裙飛揚空中。 下一瞬,她發現自己人在來人懷中,剎那間,她曉得女子就是自己。 她知曉她的孤獨、知曉她的寂寞、知曉她對他的擔憂,也曉得……她愛這個將她一個人拋下十數天的男人…… 她愛著這個男人! 這乍現的認知震懾著她。 他是她的敵人啊!她怎能愛他? 她顫抖著,無法置信腦中的念頭,但十數天來的分離,教她認清了自己的感情。雖然他是如此的驕傲、蠻橫,但是在那刻意表現出來的惡行下,他卻也有著故意不讓人察覺的細膩和溫柔。 這十數天,她好怕他會受傷,好怕他會陣亡,好怕好怕從此再也見不到他…… 這恐怖的想法教她更加抱緊了他,怕是一鬆手,他又會失蹤。 似乎是沒料到這麼熱情的歡迎,他愣了好久,半晌後,才溫柔的環抱住她。 可他的溫柔,卻教她好難過、好難過。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竟是敵人?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必須打這場戰爭? 胸口好痛好痛,堆疊的情緒找不到出口,她紅了眼眶,卻沒有流淚。 一瞬間,她恨起自己和他的不同。 像是瞭解她的沮喪和擔憂,他突然哼起奇怪的小調。 她愣了一下,心跳飛快。 她曉得這首小調,那是南方人的情歌。 她在他懷中遲疑的抬首,他嘴角噙著笑,一雙黑眸直勾勾的看著她,一臉毫不掩飾的得意。 她驀然紅了臉,掙扎著要推開他,他卻收緊了雙臂,將她牢牢鎖在懷中。 他的眼如子夜星辰般明亮,看得她心慌意亂的,只能紅著臉垂下頭。 夜裡,帳中的那盆火熄了,在他懷中的她卻不覺得冷。 那一夜,心中的孤寂莫名消逝無蹤…… *** 朝陽升起,窗簷下的蛛網上,有著點點晶瑩剔透反射著晨光的露珠。 他因刺眼的朝陽而睜眼,才發現懷中的人醒了。 她偎在他懷中,如同昨晚他抱著她從溫泉回來時;因為衣濕了,所以他褪去兩人的衣物,只在身上蓋了厚厚的床被。 她似乎未察覺床被下的赤裸,只是看著遠方從山巔升起的金陽,神色怔忡。 他沒有動,維持著擁她入懷倚在床頭的姿勢,怕驚擾了她,也怕打碎這不堪輕觸的平和。 晨光斜灑進屋內,從地上,漸漸移至床榻上;桌上茶具的陰影隨著光陰的流逝逐漸縮短。 窗簷下的蛛網,漸漸乾透,隨風輕晃。 天,很藍。 風,很溫柔。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輕聲開了口:「我作了一個夢。」 他一僵,保持沉默。 「我們是情人嗎?」她問。 他不語,但放在她腰上的手卻不自覺緊握。 「我們是敵人嗎?」她又問。 他依然無聲,只是鐵青著臉。 她抬首,筆直的看著他,臉色死白,「那不是夢,對不對?」 這一回,她不需要他回答也曉得答案是什麼,所以她問完,就垂下了眼睫。 心口……隱隱作痛…… *** 起風了。 大風起兮,雲飛揚。 風揚起了她的發,衣裙在她腳踝處飄蕩。 她又站在湖邊發呆了。 遠遠的看著她,他胸口一陣緊縮。 那天起,她沒再開口發問,可他知道她想起了更多,她的臉色一天白過一天,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消瘦,她越來越像個幽魂。 有時候,他幾乎以為她會突然消失不見,就像那段在京城裡的日子,他總是聽到她的聲音,感覺到她的存在,可是一回頭,她卻不在那裡。 那種不確定的感覺,教他驚恐。 所以他常常搜尋她的存在,確定她是存在的,但是看著她越形消瘦蒼白的身形,他卻忍不住開始暗暗咒罵起來。 天殺的,她實在太瘦了! 看著那彷彿風一吹就要倒的身影,他緊抿著唇,不自覺握緊了拳。 她的情況很不對勁,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的身體時冷時熱的,她動不動就昏迷過去,而且從兩天前,她幾乎沒再吃過任何東西-- 該死,她必須吃東西,她一定得吃些東西,就算用逼的,他也會叫她吞下去! *** 「我不餓。」看著一桌滿滿的山珍野禽,她臉色蒼白的說。 「我沒問你餓不餓。」他一臉冷的道:「我不想看到有人餓死在這裡。」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吃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