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殷曉瓊 > 美人二度來敲門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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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殷曉瓊 「好了啦!你們不累,我的眼珠子轉得都累了!」絳雪笑著阻止。 方盟氣喘吁吁、把眼光停在絳雪身上。「感謝姑娘捨身相救,大恩大德……大恩大行……」 「然後呢?」絳雪問。 方盟靈機一動,斜眼睜向蒼輝,「大恩大德請石蒼輝代為相報。」 本以為一切已風平浪靜的石蒼輝再次暴跳起來。「我?方盟!你少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哎呀!兄弟一場嘛!何必這麼小氣呢?再說,娶了她不正了卻你的心願嗎?」 「你是指以結婚來『回報』?」石蒼輝微微皺眉。 「嘿!我可不是商品,誰答應要讓你們『回報』的?」絳雪咕噥著,已恨現蒼輝表情有異。 「對嘛!都什麼時代了,還這麼大男人主義,也不怕將來鄒族的女人都被你們這兩隻沙豬嚇跑。」方薇補充道,兩名女子隨後交換一個會心的微笑。 「是是是,妹妹大人教訓得是。」方盟嘻皮筆臉地說,隨即轉向蒼輝。「你還沒介紹這位漂亮的小姐給我們認識呢?是不是怕我搶走她啊?」 蒼輝白了他一眼,拿這個年輕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啦,雖然美芸在嘉義工兒,但是我還是對她很『死忠』的啦!」方盟說話時仍習慣夾雜一些以前在平地唸書時所學不的台語,混成一種奇特的國台語山地腔。 「你好,我叫沈絳雪,很高興認識你。」絳雪大方地自我介紹。 「降雪?你媽媽是在玉山生下你的嗎?」在方盟的印象裡,他只見過玉山上的雪。 「是大紅色那個『絳』。」絳雪糾正他。 「哦——那就是紅色的雪嘍?嗯,紅色的雪……沒看過!」方盟的動作由猶疑的皺眉轉為肯定的搖頭。 「哥,你別老土了啦!人家的名字講求的是意境。」方薇輕扯他的衣袖,想起前幾天國文老師說過蘇東坡的「水調歌頭」挺有意境。 「天天和山上的泥巴混在一起,不老土也老土了,對不對?蒼輝。」方盟嘀咕著。 蒼輝微微一笑。「你們兄妹兩個再這樣閒扯淡下去,只怕到太陽落山也講不完,你還是先介紹自己吧!」 「對了,差點就忘了——我叫方盟啦,方正的方,海誓山盟的盟,是蒼輝的鄰居兼死黨。」 「我叫方薇,今年十七歲,還在念高二——對了,我可以叫你雪姊嗎?我覺得我們應該會成為發朋友。」方薇眨著一雙山地民族特有的大眼睛,清麗動人。 「當然可以。」絳雪難得遇上這麼誠懇、直接的女孩,自然滿口答應。 「太好了!」方薇的笑如漣漪般在臉上擴散。 「哦!」方盟看了看表,「時候不早了,再不回家,奶奶要擔心了。」 「好吧,那我們一道走。」霧氣漸重,蒼輝也不想在山道上耽擱太久。 一個鐘頭後,兩部車陸續駛向玉山和阿里山山脈間的縱谷,也就是曾文溪上游流域,進入北鄒(即阿里山鄒)最古老的部落——特富野。 ☆ ☆ ☆ ☆ ☆ ☆ ☆ ☆ ☆ ☆ ☆ ☆ ☆ ☆ 石蒼輝的發財車在一幢灰色的大宅前停下,宅子建在一座平台上,四周群山環繞,視野極佳。 長久以來,蒼輝不曾用陌生人的眼光打量他的家,但是當他將車停在大屋旁邊時,他突然深覺羞恥。屋子的汕漆剝落得厲害,附屬的建築更糟,尤其是他那曾經引以為傲,在陽光下會閃著一層潔淨的光澤的白牆,現在只是灰點斑駁的舊牆。過去三年中他不曾添加任何新設備,壞了東西也不曾替換,因為照顧農場比整理家園更為重要。為了求生存,他已無暇他顧。他採取了必須的方式,但那並不表示他喜歡它現在的樣子。 絳雪看到剝落的油漆並不以為意,畢竟,那不過是花點功夫再加幾梭油漆就能改善的。抓住她注意力的是正門邊的白色拱形大窗——厚實、優雅,而且圓弧形的線條讓窗戶掙脫出傳統的方形框架,充滿了個性。她一直夢想擁有一扇這樣的窗戶。 他打開車門,趁她還沒滑下地前就繞過來摟住她的腰,抱她下車。「我不要冒險應付那條裙子。」他面無表情地說。 他探進車時拿起她的旅行袋後,隨即領她入屋。 「啊!」她被門後赫然閃出的大黑狗嚇一大跳。 「別怕,它是我養的狗。」他對她說,隨即彎身摸摸它的頭,哄小孩似的說:「小黑,乖。」 她張大了嘴,雙眉糾結在一起。「這麼大的狗,還叫『小』黑?」 「從小叫習慣了嘛,後來也懶得再改名字了,何況『大黑』多難聽。」 「也對。」 走過偌大的廳堂,穿過長廊後,他們轉進長廊盡頭一間寬敞明亮的房間。 「大屋有七個房間,四個在樓上,三個在樓下。」他說。 「哇。」她輕呼一口氣。「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 「這就是我想結婚的原因。」他說得好像在解釋為什麼要喝水。「我父母把這幢房子傳給我,所以我想把它傳給我的孩子。」 她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想到懷有他的孩子令她虛軟。她隨即瞳罵自己發神經,和他才初次見面,八字都還沒一搬呢!什麼生孩子?她—定想談戀愛想瘋了。 他把她的袋子放在床上。「我不能休息一整天,」他說:「外頭的雜活還沒做完,因此我必須暫時把你留在這裡,你可以休息或傲些別的事,想要清洗的話,浴室在右手邊。一 「我可以和你去嗎?」她並不想—個人留下來喂蚊子。 「你會覺得無聊,那是髒兮兮的工作。」 她聳聳肩。「喂,你別看不起人啊!我也曾弄髒過的。」 他注視她半晌,猜想當她那雙昂貴的白色高跟鞋踩進泥濘裡時會有什麼不同的想法。 「可以嗎?」她又問。 「好吧!」與其花費大把時間與她辯論,不如讓她親身體驗一番。 她笑瞇了眼。「你給我三分鐘。」 「我在車裡,你準備好了就出來。」他搖搖頭。唉!這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山上生活可不是玩辦家家酒。 「好!」 一等他關上門,絳雪迅速脫光衣服跳進一條牛仔褲裡,並且套上特別為這趟旅程帶來的舊球鞋,畢竟穿高跟鞋不能好好逛農場,套上夾克後,她疾步走出大門,正巧迎上石蒼輝的目光。 他坐在駕駛座上,手支著下巴擱在窗台上,似笑非笑地說:「果然是整整三分鐘——看來我要對台北的女人另眼相看了。」 「並不是每個台北女人都喜歡把時間浪費在衣服上。」她拉開車門,帥勁十足地跳上座墊。 他這才發現牛仔褲雖然把她的腿全包裹住,但是現在他知道它們究竟有多修長、勻稱了。 「你的農場應該在這附近吧?」 「不是。這附近的土地全是政府的,私人根本不能擁有。」他慢慢發動引擎。 「咦?你們的祖先不是世世代代都居住在這片山林裡嗎?照理說,應該是這裡的主人啊……」絳雪頗為不解。 蒼輝露出一絲苦笑。「雖然世世代代都居住在這裡,但是土地的所有權仍歸政府,族人只有使用權……唉,不說也罷。」 「真是搞不懂……」絳雪仍然一頭霧水。 「不過,石家在低海拔山區的那片土地,可就不是國有地了。」他有點得意。 「是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嗎?」 「沒錯。」 四十分鐘後,車子在「石氏金針試栽農場」的木製招牌前拐進一條狹小的碎石道。 午後的霧更濃了,濕煙般白白茫茫地罩住整片翠綠的農場,仿若人間仙境。 雖然已經失去了一半的土地,農場仍然非常廣大。 「金針開花的時候,一定很美吧?」她說著,眼睛又開始作夢。 「嗯,整片橘紅色的花海,好像要燒起來一樣,非常壯觀。」 「啊,我一定要來看——它們是在七月開花吧?」 「整個初夏都是花期,從五月一直開到七月。」 「太好了!希望到時候你還願意帶我到農場來!」她望向他,眼睛閃閃發亮。 「當然。」他低下頭,眼中掠過一絲不忍。他知道他們一起看農場的了只剩下今天了,她甚至晚上就必須搭車回台北去。並不是了不喜歡絳雪,而是他知道娶一個台北來的嬌嬌女對自己並不會有任何幫助。他已經沒有閒情逸致再和女人談情說愛了。 她不知道有哪些活必須做,因此她盡量不礙著他的路,只是默默觀看,注意他對手中每件事所付出的關注,他仔細翻開植物的心葉部,不知道在檢查些什麼,從這一叢轉到另一叢,有力的手臂及背脊肌肉隨著他的動作而鼓動。 「嘿!需要我幫忙嗎?」她朝站在農場中央的蒼輝大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