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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愛林    


  「該不會是……」他終於產生了不祥的預感,開始感到不安。

  「沒錯。我的約,再過幾個月就滿了,有公司挖角,條件不錯。」她表達得還算含蓄,但Eric似乎受到蠻大的打擊。

  「你是有選擇去留的權力,但是……為什麼?這些日子,我們不是合作得很愉快嗎?為什麼要走?」他勉強鎮住逐漸沸騰的情緒,佯裝平靜的問道。

  「Eric,你先聽我說……」她屏氣凝神,稍微調節了下呼吸才說:「我離開的目的,純粹是私人因素;或許你會認為這樣很愚蠢,但對我而言卻很重要。我想知道,是不是全因為你的保護,我才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進一步說,我想脫離你的保護,試試自己的可能性。」

  Eric陷入深思,氣氛膠著此刻的空氣頓時凝滯成一片靜寂。

  「我懂了,我答應你。你有自己的堅持和夢想,我不攔你。」

  半晌後,Eric明朗的結論,著實讓月熠又驚又喜;或許,至少,他願意試著體會自己的想法。

  「謝謝你,Eric。我很高興你明瞭這個決定對我有多大的意義。」

  他輕輕點頭不說話,祈禱著她別再來一次這種把戲,一次已經夠磨人的了。

  輕易放她走,於公於私都是為難。公司瘦了荷包、他也少了很多收入,於公來說,很不划算;但不能經常見著她,確定她是否快樂生活著,甚至照顧她,對自己來講更是難受。

  「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希望你能誠實回答我,別考慮會不會對誰造成傷害,好嗎?」

  看來他的祈禱沒有奏效,該來的劫數還是會來。

  「我相信你已長成堅毅的羽翼,不怕傷害了。你問吧!」

  此刻,反而是月熠沉默地低下頭,許久才又抬頭對著他怯怯地吐出話,「你……還願意給我幸福嗎?」

  她的語氣嬌羞而慎重,就像在求婚。

  「哈!豈止願意,那簡直是我的榮幸。」突然放下心中千斤重擔,他輕鬆得有些不像話,連說出來的話都像在飛。

  「那麼請你耐心地聽完一個小故事,再回答我最後幾個問題好嗎?」

  他看見月熠倔強的淚水,始終在眼眶滾動,不願掉落;同時,也看見了她的決心。不忍也不想拒絕她玄虛的要求,反而很想給她一個輕輕的擁抱,讓她放鬆緊繃的心緒,也讓她知道無論在什麼處境下,都有一對強而有力的臂膀等她倚靠,那就是他。

  天知道月熠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把那些陳年的舊傷重新攤開在他面前。

  無論是相愛卻造化弄人、不能結合的魏萍;還是每當聽見她談起魏萍這名字,就對她拳打腳踢、罵她變態的初戀男友;抑或跟人打賭一個月內能把到她,得逞後居然冠冕堂皇地送她一首「Try  to  Remember的歌,要她只要記得兩人之間美好回憶就夠的范振綱;還有跟蔡智傑的那段若有似無、還來不及萌芽的小插曲……

  她把記載在日記本裡的愛,原封不動地重述一遍;甜蜜的、殘破的、純潔的……全部以真實面貌完整呈現。

  從前的月熠總是把愛想得太簡單,縱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受傷,甚至被愛的恐懼制約,不敢逾越雷池一步;直到遇見這個熱情如火,卻耐心溫柔的男人,才趕走了她心中大部分盤旋不去的畏懼。

  她原以為,他會用一種很激烈的手段來證明他的愛意;因為小說中的愛不都是轟轟烈烈的嗎?結果,卻是出人意料地平靜。在他的潛移默化裡,她得以安心療傷,隨他輕柔的腳步,找回了愛的本能。

  現在,她幾乎可以確定那個天使就是他,再不會有別人了。雖然還有殘存幾抹揮之不去的恐懼與不安,但她仍堅信只有在愛情裡坦白,才能讓這段愛情健康成長,有抵抗力、免疫力,大風大浪都不畏懼。

  好不容易說完了她的故事,月熠作了一次深呼吸,然後宣誓般鄭重地問出一個問題。

  「你會在意我曾經愛上一個女孩嗎?」她的眼光甚至不敢直視他,現在的自己,在愛情裡已近乎裸裎,毫無可以保護的遮蔽物了。

  她幾乎沒有勇氣聽他的回答,雖然還有一絲信心,但是這類拿刀子給人來殺自己的事,她還是頭一次做得如此徹底。

  須臾,聽見Eric淺淺的笑聲,她反射性地抬起頭。

  「那都是過去式了,你認為我會去跟一段現在已經不存在的回憶搏鬥嗎?」他的笑容和眼神,和藹得像個父親。

  「你是認真的?」在她預想過千百種的答案之後,聽到這般回答,她又驚又喜。

  「那你認不認真呢?」這會兒,他又如同一個老師,望之儼然,即之也溫。

  月熠終於笑了,整個剖白的過程,對她來說,比看「七夜怪譚」還刺激;而無論如何,電影總算散場,令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我真的很高興,但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件,使我不得不去確定,你我之間的愛情不會帶給我另一個刻骨銘心的傷害。所以,我希望往後我們彼此不要聯絡,暫時從對方的生命中消失。

  「讓我們相約在兩年後的聖誕夜,如果屆時你仍願意與我共度一生,就請在那天,帶著你的誠心,回到我們初識的酒吧,讓我們重新開始;不是以經紀人和模特兒的身份,而是以男人與女人的角色,上演一出只屬於我們的戲碼。當然,你還是有不選擇出席的權力,你……答應嗎?」

  「等待你的真心已等了將近兩年,我不會介意再多等另一個兩年的;況且,你有你對愛的堅持,我也有我的,我的固執是不會少於你的。」

  月熠聞言,真希望現在夕陽就能照進辦公室的白紗窗,這樣,他就不會看見自己臉頰上的酡紅,那種教人害羞又期盼的幸福顏色。

  第七章

  在初換公司的第一年,月熠的新東家替她接了滿滿的通告,她憑著好口才接了兩個主持節目和幾部廣告片,著實過了將近一年風光的日子。

  月熠在這種生態下,過著知足的日子。

  因為,演藝圈的冷暖變化落差太大。一個年近三十的女人,身上的青春明媚終究早已不再,她又出道得晚,能在短短幾年內闖出這樣的成績,她已心滿意足了。

  由於主持工作者必須時時吸收最新資訊,所以她特別用功,每天看三分以上的報紙。看著新人輩出的消息,也看著自己愈來愈少得可憐的篇幅,她感慨從一個玉女紅牌搖身一變成了過氣女明星,所需的時間也不過短短數載光陰。

  Eric雖然不再是月熠的經紀人,但仍舊控制不住關心,時常注意她的動向;而他心情的起落,在不知不覺中,也和她的悲喜合而為一。所以,當他看見報道她可能演出的大篇幅新聞時,他並不意外,因為站在她的立場和自己對她的瞭解程度,她會選擇在這時結束演藝工作是可預知的事。

  月熠在合約將要到期時,除了偶爾接幾場發表會以外,手中已無任何固定工作;經過與公司的縝密協商,達成共識後,即宣佈淡出演藝圈。

  之後的她,在台北車站附近開了家現代舞蹈社,借由圈內發達的社群網,她透過關係和舊識,找來一些志同道合的各路名師,教授年輕學子舞蹈藝術;心中擱置多年的夢想,總算落了地,也生了根。

  而,另一個夢呢?

  這天中午,月熠剛從舞蹈社走出來,心血來潮想到附近的百貨公司買此一東西,忽然瞥見一個西裝筆挺、皮膚黝黑手提公事包的男人正在開啟車門;她無意識地叫住了他,他揚起頭回應她的呼喚——是范振綱,那個因為幼稚而讓她的愛情史裡多添一筆傷痕的人。

  「我常在電視上看到你的消息,知道你過得很好,也談了幾場戀愛,我終於安心了許多。」范振綱以他略顯沙啞的嗓音說。

  車站附近一家咖啡廳,木製的古典裝漢,精緻典雅有如中古世紀一般,廳內迴盪著悠揚的輕音樂,是月熠偏愛的風格。她覺得在這種空間中,任何人彷彿都成了公主或王爵。

  「你連電視上那些鬼話都相信啊?」月熠口中的冰咖啡差點沒噴出來。

  「不是真的嗎?我以為只要是報道,都會具有幾分真實性。」他一臉無辜,但是膚色太黑,看不出有因不好意思而臉紅的跡象。

  「報導的速度總是比實際發生的速度快一步,感情是需要花時間安安靜靜地培養的,照這種新聞的處理方式,愛的花朵在含苞的階段就被迫停止養分供應而枯萎了。」

  「是嗎……那我的罪惡感又加重了許多。」眼睛是不會說謊的,他的眼神裡看得出悔意,讓月熠頓時對他產生憐憫之情。

  「你變得好黑好瘦喔!」她轉移話題,試圖稍減范振綱的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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