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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古離 眨著笑彎的眼,夏拙兒順著他的匙喝下筍湯。 「叩叩叩!」 拍門聲和羅力虎破鑼嗓般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都什麼時辰啦!你們夫妻倆不過是吃頓早飯,竟要吃那麼久?再不上路,太陽要下山啦!」 曲承胤看看夏拙兒,夏拙兒再看看曲承胤,習慣似地同時露齒笑笑。 「到底是誰要去奪回家產,報殺身之仇啊?再多等些時日下去,我就要老得連鬍子都長不出來啦!」羅力虎十天半個月的例行催促著曲承胤夫婦。 這無酒無肉什麼都無的山居歲月,對他可是場酷刑哪! 「昨晚不是都已經打點好今早要上路了?虎,你就別再催了,我們這就馬上出門了。」曲承胤言不由衷的又餵了夏拙兒一口山筍湯。 夏拙兒瞥了曲承胤一眼,奪回家產、報殺身之仇……唉!嫁雞隨雞,天涯海角,她也只得跟著他,只不過她有件事情要先問個清楚。 「阿胤,你真的要帶著我和福伯一道?」 「嗯。」 曲承胤也明白,帶著心愛的新婚妻子回曲家去復仇,當然不是個好主意。但是他已捨不下夏拙兒,一天都不想與她分開。 「不嫌我會礙你手腳嗎?」夏拙兒芙蓉般的小臉浮出一抹可疑的笑,好似腦子裡正藏著些奇怪的主意。 「我會照顧你。」 他怎捨得讓她感到絲毫不適? 「我知道你會照顧我,」他的話令她甜孜孜地笑著,「只是帶著我在身邊,真的不會壞了你的事?」 「不會。」他的手掌覆上她擱在桌沿上的小手。「你別操心了。」他認為她問那些話的出發點是因為體貼他。 「真的?」她追問一句。 「真的。」他為她的瞎擔心失笑,並反問她:「還是……你不想和我一起回曲家大宅?」 「去不去曲家大宅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去任何地方都好。」她說出真心話。 她的話留下一股甜美的餘韻,緩緩滲入他的心底……他捏捏在他掌心裡的小手,週身一陣溫暖。 「真的不會覺得我會壞了你的事?」她仍是捉著老話題再問一遍。 苦笑地搖搖頭,他不曉得她還要再問幾次才會滿意。 「你覺得不會就好。」 夏拙兒眉彎眼瞇笑得燦爛,「那我們快起程吧,別再讓羅大哥和福伯站在門外枯等了。」 第九章 「阿胤,你打算怎麼樣下手?」 曲承胤繃著臉不回答。 夏拙兒又自顧自地接著問:「掰開她的嘴,咕嚕咕嚕的用毒酒灌她?再眼睜睜的看她臉色發白、唇色發黑、口吐白沫的抓破她自己的喉嚨,血流滿身的死在你面前?」 他聞言,整個人愣了一下。 「到時候人都死了,你也剛好將你小時候偎在她懷裡、讓她拍著你睡著的事兒給全忘到天邊遠,然後一輩子不再吃桑梅,免得想起些她講過的桑田故事。」 說到這裡,她還哀哀怨怨地歎了一大口氣。 「我親娘死得早,所以我也不太曉得小時候有人拍著睡、有人講故事的滋味是什麼,而我爹又沒替我娶個二娘,好在我吃完飯時為我擦嘴,偶爾想想,我還真想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呢!」她頓了一下,接著又滿臉好奇地喊道:「啊!對了,尿床時有二娘幫著換褲子是什麼樣的記憶,我也很想知道呢!」 夏拙兒笑意燦燦地抬頭望著曲承胤。 「你小時候調不調皮?調皮時你爹打不打你板子?你爹打你板子時你二娘幫不幫你說情?聽以前家裡的丫頭說,做娘的身上都有股香香甜甜的味兒,小孩子把頭鑽在娘懷裡蹭時,聞起來好舒服的哩!若你不記得你親娘身上的香甜味兒,那記得你二娘身上的香甜味兒嗎?咦,你二娘是不是就是我的二娘呀?」 她佯裝天真無邪的等著他回答那一長串的問話,只是她眼底帶著的詭譎,明顯得連藏都藏不住。 這丫頭是存心的吧! 曲承胤感覺到一陣不屬於自己脾性的怒氣,他忿忿地瞪了正巧笑倩兮的新婚嬌妻一眼,考慮著該不該一把將她掐死,好讓自己成為個耳根清淨的鰥夫。 她笑笑地撫摸他的臉,然後以指尖壓平他眉間的皺紋。她的手柔軟、涼爽,瞬間降低了他心口上的火氣。 「阿胤,這個好不好?」夏拙兒縮回手,拿出一個層層密封的小紙包遞給夫婿。「這是在咱們山上,福伯拿來毒耗子的砒霜……咦?不好?」 看見他又怒氣沖沖地瞪著她,她連忙又遞出另一個密封紙包。 「那『這個』一定好!烏葉花根研成的粉,你二娘當初不就是用這個在酒裡下毒害你的嗎?那你就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一想到手心裡的紙包裝的是毒物,夏拙兒的手心就開始冒汗,讓她擔心起油紙的耐濕性到底可不可靠?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曲承胤喃喃地重複她的話尾,腦中思緒百轉千回,心中儘是苦澀。 他看著她,終於忍俊不住地笑了,但這種微笑是不同的。那是一種悲苦、傷心的微笑,其中沒有絲毫快樂的成分。 二娘能待他不仁,但他能對她不義嗎?曲承胤不願去面對早已浮在他心中的真實答案。 「拙兒……」 他始終沒有接過她想遞給他的紙包。 「唔?」 啊!左手心好像流汗了,趕緊換右手拿比較妥當……夏拙兒漫不經心地應著,心頭注意的是手裡具有危險性的紙包。 「你學壞了,竟也開始懂得繞圈子說話了。」 他從來就不覺得自已娶的是個傻姑娘,只是對她有話竟沒直說的表現,有些不太習慣。 「嘻!」 被發現了,表示她繞圈子說話的技巧尚待加強。 在前往曲家的路途中,曲承胤以他私人名號取出貯存在錢莊的銀兩,採辦旅途所需,並換下了一身福伯的舊衣裳。 曲承胤還買來一副耳環親手替夏拙兒戴上,那副金耳環鑲著一粒小珠,有個名字叫「一粒嬌」,不算貴重首飾,但也不寒磣,大戶人家的少奶奶買來戴用的也很多。當他替她戴上耳環時,夏拙兒心裡充滿甜孜孜的滋味。 看著曲承胤由莊稼漢搖身一變成商賈公子,英姿更顯煥發,夏拙兒覺得她好像得重新認識自己的夫婿一番。 「阿胤……」她繼續觀察著,看他是否仍是那個在山間與她成親的曲承胤,「把福伯和羅大哥丟在客棧裡,你帶我來來去去你們曲家宅子的屋簷上好多次了,總是看見你二娘將自已關在佛堂裡對著你的牌位唸經。你二娘是不是對自己犯下的殺子罪孽感到後悔啊?」 曲承胤像是被斧頭劈中心窩般地一震。 他再度用力的擰住眉心,口氣粗惡地回答:「我不知道!」 夏拙兒摸摸自己夫婿那正握得死緊的拳頭,知道他的內心正猛烈地動搖著。 「阿胤……」她欲言又止,「我猜……你是不是……」 「嗯?」他的表情仍是僵硬。 「我猜,你是不是對你二娘下不了手?」話尾是個疑問,但她的語氣卻是極端地確定。 ××× 「這把是我向虎哥借來的匕首。」 夏拙兒習慣性地讓曲承胤抱著她,移向另一處曲宅屋簷上。 「這是我默寫的陸家莊七聖匕法……不過我看你老是抱著我高來高去的,才知道身子完全恢復的你武功高強,應該是不需要我抄刀譜給你練習的……但你還是收著吧,等你決定好什麼時候去捅你弟弟曲承昌幾刀時,就用得上了。」 對於夏拙兒輕輕鬆鬆的說辭,曲承胤覺得既好氣又好笑。 「阿胤,你要怎麼動手捅你弟弟?直刺?橫砍?從哪裡捅下去?肚子還是胸口?要捅幾刀呢——」她打算再度提出一連串的問題。 「拙兒,你別又來了……」她那套又像是鼓動,又像是勸阻的說辭,總是攪得他心頭一陣大亂。 「什麼又來了?」 起先是真的沒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但她隨即明白過來。 「喔——你是說我一直羨慕別人有個弟弟的事情嗎?」不理會他抗議的目光,她興高采烈地兀自往下說:「如果我有個弟弟,搗蛋的時候就有了伴;挨罵的時候,就能把錯都賴在他身上。興致好的時候和他在地上一塊玩;興致不好的時候就偷捏他出氣。吃不完的、不愛吃的飯菜,就趁大人們不注意時,往他碗裡倒——」 曲承胤忍不住地打斷夏拙兒的高論,「拙兒,你確定你想要的是個弟弟?而不是個受氣包?」 嘟嘟嘴,她不服氣地撒著嬌,「好嘛!那你說有個弟弟有什麼好處?」 他極其自然地回答:「兩個小孩子可以一起吃喝拉撒、一起爬樹釣魚、一起跟著夫子讀書、一起默書挨罰、一起捉弄看門的老伯、一起偷講父親的糗事、一起大哭、一起大笑、一起……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