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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丁笠 「當然沒問題。」 她爽快的回答換得他感激的一眼。他發動了引擎,向她示意地拍拍後座。 屈仁把原本斜背的包包放到背後,絲毫不避諱地大腳一跨,坐上機車。嚴大剛叮嚀她抓緊自己後,便加足了油門,摩托車往前呼嘯而去。 正和同學在樹下討論功課的米天冷,聽到路旁呼嘯而過的機車聲,不禁皺起了眉。不經意地瞄了一眼,意外發現車後座的背影有些熟悉,他詫異地挑高了眉。 「天冷,怎麼啦?」同學對他突然的分心感到不解。 「喔,沒什麼!」他一笑置之,掩飾性地帶過,但心中的狐疑愈來愈擴大。 第三章 一年一度的聖誕節對於篤信天主教的屈家而言,是個非比尋常的大日子。 每到十二月初,屈家總會在家中後院豎起一棵巨大的耶誕樹,樹上掛滿七彩的鈴鐺以及各式各樣的小飾品,一串串閃亮的小燈泡,把過節的氣氛烘托得淋漓盡致。 這一天對屈仁來說,更是個值得期待的日子,因為每年的這一天,全家都會團聚在一起。當晚,大家會圍坐在鋪著白色桌巾的方桌旁,啜著香醇的紅葡萄酒,吃著母親親自準備的耶誕大餐,在天南地北、談天扯地的歡笑氣氛中歡度聖誕佳節。 那種流動在彼此之間的濃厚親情是輕易就能撼動她的心,她喜歡那種全家人聚在一起,毫無距離的感覺,讓她在此刻才真正感覺到自己也是家的一份子。 由於聖誕節剛好是禮拜一,因此有兩天的連續假期。週六晚上,家中成員便陸續回巢,客廳中人聲鼎沸,把平日安靜的屈家擠得熱鬧非凡。聖誕節未到,大家已經你一言我一語地猜測今年會收到什麼樣的耶誕禮物。 星期日一早,不受昨晚笑鬧到凌晨兩點的影響,屈仁還是如往常般起了個大早,六點半不到就已穿上運動鞋,神清氣爽地準備到社區公園打籃球。受到米天冷不小的刺激,最近她練球練得頗勤,她把上次慘敗的原因完全歸咎於自己的疏於練習以及過度輕敵。 屈仁躡手躡腳地步下樓梯,小心翼翼地不想吵醒熟睡中的家人,但她經過父母房門口時,門內傳出的啜泣聲卻令她詫異地停下腳步。 母親在哭?為什麼?她納悶地想敲門詢問,但父親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高舉的手震驚地停在半空中。 「不要難過了!小仁有早起的習慣,萬一讓她聽見怎麼辦?」 事情和她有關?屈仁的腳像被強力膠黏住一般一動也不動,好奇的情緒淹沒了偷聽的罪惡感。 「我睡不著!我一閉上眼似乎就看到劉東仁那張佈滿鮮血的臉……平良,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母親低低的啜泣聲從門內傳來。 「只是一場噩夢罷了!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難道你還無法釋懷?」屈平良歎道。「這十八年來,我們把小仁視如己出,相信劉東仁夫婦地下若有知,也會感激我們把他們的女兒照顧得那麼好。」 「真的是這樣嗎?」 「來,把眼淚擦乾,再睡一會兒,不要再亂想了。中午我們還得跟親家一起上館子吃飯,你紅著一雙眼,人家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可是……」 屈平打斷了妻子的話:「好了!快閉上眼睛,別再胡思亂想。渴不渴?要不要我到樓下替你倒杯水?」 屈仁呆若木雞地呆站在原地,此時,她的腦袋嗡嗡作響、亂成一團。 剛剛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劉東仁是誰?他們的女兒?這些話表示什麼?難道她不是爸媽的親生孩子嗎? 雖然心頭震盪無比,大腦像被原子彈轟炸過一般,但門內的腳步聲移向門口時,她逼迫自己的行為能力恢復正常,在門把被轉動前迅速轉身上了樓,閃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強忍住心中的驚訝,她背脊動也不動地緊貼著門,生怕動樓下的父母。直到樓下沒了腳步聲,她才搖搖欲墜地呆坐在床沿,腦中的轟隆聲依舊。 她竟然不是爸媽親生的孩子! 這個事實幾乎擊垮了她。她不信!這不可能!她拚命地搖著頭告訴自己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聽,猶帶一絲苟且想法的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戶口名簿!對!看戶口名簿!她穩住心中的激盪,立刻慌亂地衝到樓下。 家中的戶口名簿一向固定收在電視下的儲櫃裡,平時上了號碼鎖。原本她不知道號碼,半個月前,她無意中看見三哥開過鎖,憑著她那超強的記憶力,她還記得那號碼。不過她從沒想過要把櫃子打開看看,她認為裡頭大抵也是一些她不感興的文件罷了。沒想到生平第一次主動打開這個櫃子,竟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屈仁一顆惶惶的心在聽到鎖「喀」的一聲後,強烈地震了一下。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伸出微顫的手拉開抽屜,找到家中的戶口名簿,而狂顫的手竟像點了穴般,似乎無力捧起它。 她緊咬著下唇,希望大腦能將勇氣傳達給手指,她再度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在手指終於恢復了些許力量時,翻開了戶口名簿。 「養女」兩個斗大的字映入眼簾。隨之而來的暈眩感令她踉蹌地跌坐在地上。她無法思考,空洞的眼眨也不眨地只能呆望著攤在手中的戶口名簿。 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她竟然不是屈家的孩子! 雖然以往她也曾對自己的身世懷疑不下千百次,但那畢竟只是懷疑,而且只是在不平等的待遇之下,為安慰自己所找的一個自嘲的借口,但她心底從來不認為那是事實,她一直以身為屈家的一份子為榮。 如今,多年的戲謔與自嘲竟成為事實,這讓她情何以堪?喊了將近十八年的父母,相處了近十八年的兄弟姐妹,原來竟然和自己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她終於明白父母對自己始終異於家中其他成員的客氣眼光,也明白了父母對自己異於其他小孩的管教方式。因為她根本不是他們的小孩,根本不是啊! 天哪!她抱緊了頭,為什麼要讓她聽到這樣的事?知道真相之前,縱使她覺得心中有憾,但至少她的世界仍是完整的,猶可在善意的欺瞞下過一輩子。如今,她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像一塊玻璃般,在剎那之間碎得徹底。她的家呢?她的父母呢?他們在哪裡? 雖然知道真相後的椎心刺痛襲上全身,心有如萬蟻啃噬般的心疼痛不已。但她以令人意外的冷靜緩緩地將一切歸回原位,她告訴自己,絕不可以在家中崩潰,她不能再給這個家添麻煩了。 終於,她在淚水滿溢前悄悄地奔出了門。她沿路狂奔,讓成串的淚水不斷地飛落而下。 像是在發洩般,屈仁不斷地向前奔,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稍微制心頭的痛。她愈奔愈快,愈奔愈急,彷如失去理智般拚命往前衝,淚水與汗水浸濕了她的臉和身子。 不知跑了多久,屈仁的腳疲憊地停在郊外一處精緻的小屋前,望著緊閉的木門,她似是累了、倦了般,頹然地蹲了下來,迷濛的雙眼望著未知的遠方,臉上那無助的神色令人憐惜。一陣寒風無情地吹過街旁的路樹,四下飛散的枯葉似乎也在同情她的遭遇。她蜷縮著身子,疲憊地將頭埋在雙膝中,雖然流著汗,但此刻的她竟覺得寒風刺骨。 時間彷彿就此定格,她就這麼動也不動,靜靜地蹲在屋前,直到開門聲動了她,她才恍惚地抬起頭…… 由於工作時間不定,方君一向沒有早起的習慣。一如往常沒有上班的日子般,她於十點多才出門,準備到不遠處的菜場買菜弄午餐,沒想到才開門,門前蜷縮的身影讓她嚇了一大跳。 「小仁,你怎麼來啦?」方君的聲音裡滿是驚訝,她靠近屈仁,拉起她的手,但屈仁冷冰冰的小手與淚痕未乾的臉頰令她心中一驚。 「你來很久了嗎?來了怎麼不按門鈴?看你的手凍成這樣,怎麼不多穿點衣服?」她立刻將身上的外套披到屈仁身上。 方君關懷的語氣觸動了屈仁內心最深處,她勉強地對方君擠出一個微笑,「君姨……」 「先進屋內再說,你快凍成冰棒了!」方君打斷了她的話,摟著屈仁走進屋內,在替她倒了杯熱茶後,轉身坐到她對面,用一雙審視的眼靜靜地凝視著她:「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 屈仁捧起杯子,對方君投以感激的一眼。手掌中隱隱傳來的暖氣驅走了她心中的寒氣,面對君姨的關懷,她眼中的霧氣頓時凝結,望著逐漸模糊的水,她久久不能言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