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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淡霞 「算了?!你這是哪國的話?你到底是不是朋友?」 「我們根本阻止不了,就算今天阻止了,還會有明天、後天,而且孩子是在她肚子裡、腳也長在她身上,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則誰也阻止不了的。」 「難道就任由她去?」 「事到如今,除非她自己回心轉意,否則一切都沒有用的。」 「我真該把她腦袋剖開, 看看她裡頭到底裝了什麼東西。 」沈馥又氣又急。「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就只好在這兒等她出來,也許還會有奇跡出現。」 「奇跡?」沈馥嗤之以鼻。「除非地球倒轉,太陽打西邊出來吧!」 陳柔兒根本不知道沈馥和林怡芝跟蹤了她。 此刻她的心和診所一樣的陰暗。 「來過沒有?」護士的臉又臭又冷,一副晚娘面孔。 「沒有。」她低低的回答。 「這上面的資料填一填,還有這一張聲明表也簽一簽名字,上面的字可要看清楚再簽啊!」所謂聲明表上面寫的無非是如果此手術出了意外,醫生是不負任何法律責任的。 她一咬牙籤上了名字,彷彿簽下了生死合約。 「那你跟我來,我去叫醫生。」護士說著又想起什麼似地問:「就只有你一個人來嗎?等一下麻醉過了可會痛死的,你要有心理準備。」 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怕痛嗎? 護士帶著她走進一間消毒藥水味嗆鼻的小房間,指著一張診療台說:「你把底褲脫了,然後躺到上面去,把雙腳分別跨放到兩旁的架子上,我先去給你準備麻醉針,醫生一到,就開始了。」 淚水浮上了陳柔兒的眼底。 她並不害怕,只是護士的口氣令她感到毫無自尊可言,當年她在懷諒諒的時候從沒有如此感到羞辱。 「你發什麼呆啊!快躺上去,我可沒時間跟你耗。」護士一邊準備麻醉劑一邊冷嘲熱諷。「這可是你自找的,又沒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如果你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陳柔兒顫著手脫著褲子,心裡湧上的是一波又一波的痛楚和羞愧。 「慢吞吞、拖拖拉拉的——」電話鈴聲打斷護士的抱怨,「我去接電話,八成又有生意上門,你快躺上去,我可沒耐心和你磨蹭。」護士扭著臀部,走了出去。 她一走,陳柔兒心中的壓力頓時減輕下來。 在她上了診療台,那冰冷的感覺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還有那一排排的手術刀剪,令她心驚膽戰。 那些東西全是用來扼殺她肚子裡的孩子的凶器,而兇手卻是她自己。 她以為自己不會在乎當兇手的,可是此刻她卻感到罪惡感,還有沈馥所說的話—— 我從沒見過比你更狠毒的母親,竟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我看你的血一定比冰山的雪還冷,否則你怎會如此殘酷、冷血…… 諒諒可愛純真的臉浮上她的腦海,此刻她好像又聽到邵飛悲慟的聲音—— 柔兒,算我求你,別傷害孩子,他畢竟是無辜的,他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可是他卻有要求生存下來的權利…… 淚水滑下她臉頰,淚眼中,她看見的是諒諒哭泣的臉—— 媽媽不要我了! 這句話令她全身如遭電擊似的顫抖起來。 她看見的不只是有諒諒,還有她腹中的孩子,那哭泣的臉似乎在對她做最嚴厲的譴責—— 「搞什麼?你怎麼還沒準備好?」護士的臉頓時成了可怕的惡魔,令她打了個寒噤。 沒有多作思考,她將脫了一半的褲子又穿了回去,像有惡鬼在追著她似地衝了出去。 「喂!你這個人神經病啊?來鬧場的啊?」護士的聲音更令她加快了腳步。 她跌跌撞撞的奔出診所,沈馥和林怡芝連忙衝了過去。 「柔兒,你沒事吧?」 陳柔兒彷彿見到兩張天使臉孔,雙手緊抓住她們,然後雙腿發軟,跌入黑暗的深淵…… 第十章 「柔兒!柔兒!」 陳柔兒感覺到有人在觸摸著她,那聲音由遠漸近,而且十分懷念熟悉,她用力的睜開眼睛,赫然發現叫喚著她的和觸摸她的,竟是她闊別已久的父母。 「柔兒!」陳母未語淚先流,這些年來因思女心切,使得她看起來更蒼老了許多。 陳父的頭髮也幾乎全白,臉上的皺紋令陳柔兒感到滿心愧疚和自責。 「爸!媽!」熾熱的淚水隨著這叫聲而滑落。 「傻孩子!你怎麼這麼不懂照顧自己!」陳母邊落淚邊輕責著。 「媽,我很好,沒事的!」 「到現在還說沒事?」陳父聲如洪鐘,可以明顯感到他強烈的怒氣。「你的所有事情至中都告訴過我了!」 她幾乎可以想得到這次她住院,也是沈至中通知她父母的。 「你為什麼要把諒諒送走?你難道不會難過和心疼嗎?」 淚水再度刺痛她的眼眶、刺痛她的心。 「媽,你別再說了!」她強咬著唇,仍控制不住淚如泉湧。 「柔兒!」陳父放低聲音,面上是無盡的懺悔和內疚。「當年邵飛會離開你完全是因為我,我背著你去求他離開你的。」 陳柔兒的血液凝住了。「爸!你說什麼?」 陳父歎了口氣把當年對邵飛說過的話重新敘述了一遍。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她瘋狂的哭喊著,甚至從床上坐了起來,緊緊拉住陳父的手臂。「爸,你怎麼可以如此殘忍地拆散我們?怎麼可以如此狠心見我們由愛生恨,為什麼?」 「我全是為了你好。」陳父痛心疾首。「想想看,如果當年我不逼他離開你,也許你要吃的苦會比現在還多。」 「可是我所受的罪、所吃的苦卻遠超過你所想像的。」她把手握成拳,咬在嘴裡防著自己痛哭失聲。 「你怪我、恨我都可以,只是現在你也已為人母,試想你的事發生在你女兒的身上時,我相信你仍會採取和我一樣的行動。天下父母心,有哪個父母願意見到自己的兒女斷送一生的幸福?何況你至小到大皆在我們手心捧著呵護、疼愛,我會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你好。」 這句「為了你好」,令陳柔兒一時無言以對,陳父這席掏心剖肺的話語早已令她忘了什麼叫恨了。 「爸爸,對不起,是我不孝,才令你如此痛心!」 「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一切重頭開始。」陳父擁著五年來未曾再見過面的女兒淚流滿腮。 「你們父女別淨哭,柔兒的身體還那麼虛弱,需要休息。」陳母抽了紙巾分別給他們。 「也對,也對。」陳父破涕為笑。 「叩」!「叩」!病房的門被推了進來,諒諒紅著眼眶奔向陳柔兒。 「媽媽!媽媽!」後面跟進來的是林怡芝和沈馥。 「不是我們送她來的,是邵飛要我們把諒諒交給你的。」沈馥的話令她一頭霧水。 「媽媽,爸爸不要我們了!」諒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邵飛走了!」沈馥幽幽的說。 一時間,陳柔兒感到胸腔內的空氣倏地被抽光,她感到難以呼吸。 「媽媽,爸爸要我把這封信交給你。」諒諒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信交給她。 當她見到信中的字跡時,淚如斷線珍珠一顆顆滴落在信紙上,濕透了每一字一句。 柔兒吾愛: 這一聲「吾愛」叫得我如此沉重,我萬萬沒想到我們之間會是如此一個結局。原以為與你重相逢是上天的憐憫,但卻沒想到它仍是作弄了我,讓我再度失去你,甚至扼殺了一個小生命。 對你的不諒解與不信任,我無怨言,但請你相信,當年我棄你而去完全是因為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很感謝你生下了諒諒,我不敢說你是為了我而生下她的,可是我仍要感謝你,把她生得如此美麗、乖巧又懂事。 這幾天我的感觸很深,曾經我私心的想擁有她,但是我知道我不能這麼做,因為她不能沒有你,如同你不能沒有她,在每晚入睡前她總是會握著我的手告訴我她想媽媽,她問我為什麼不能同時擁有爸爸、媽媽,問得我心神俱裂、無言以對,她的渴望正是我的所求,只是這個願望再也沒有實現的一天了。 曾經這兒有我的心、我的愛,如今心已碎、愛已滅,我縱然百般不願,仍得選擇離開。 千言萬語仍化為一句——我愛你,永永遠遠的愛你。 邵飛 看完信的陳柔兒早成了淚人兒,信紙也被淚水浸濕,上頭的字也模糊不清,化成一灘灘的墨水。 「柔兒,邵飛在信中說什麼?」林怡芝著急的問。 陳柔兒抬起蒼白的臉蛋,幽幽的淚眼中夾帶著哀戚與絕望。 她知道邵飛會選擇離去,是誤會她已拿掉腹中的孩子,他怎會知道她還留著孩子? 現在她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最後關頭仍無法拿掉他,那是除了她捨不得外,還混合著對他的愛。 她愛他! 就算五年前她把他埋在心的最底層,不斷告訴自己恨他,但是那完全是自欺欺人,她仍愛他,對他的愛不因歲月、不因怨恨而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