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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於晴 女工們互相對望。從來沒見過說話這麼輕聲細語又理直氣壯的人,常平縣裡根本找不出第二個外地人,她要怎麼洗脫嫌疑?可是,她怕是連炸藥都拿不穩,要怎麼炸礦場7 「還是等年有圖回來吧。」一名女工說道:「我們女人心腸軟,很容易被說服的。」又看了胭脂盒一眼,跟其他女工魚貫走出礦洞。 萬家福目送她們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平心靜氣地一一放回她的貨品。 忽然間,前方簍子後有一抹小小的影子引起她的注意。她抬起臉,與一雙小眼睛對看。 萬家福微愣,沒有想到會被人看見。 她向那小小身子的主人招手,柔聲道: 「小妹妹,我記得妳叫有路,對不對?剛才妳一直在這裡嗎?」 那小女孩遲疑一會兒,一臉靦腆地走到她面前,小聲說: 「我在搬簍子,有人進來,沒看見我。」 萬家福主動拉過她小小的雙手,輕聲說道: 「剛才她們沒看見妳,可是妳都看見了,是不是?」 年有路不知該不該抽手,細聲道: 「哥跟我說,不能跟妳說話。」眼珠子偷偷在她的貨袋上打轉。 「我知道妳哥是誰。」她道。 雖然今天是第一次跟這小妹妹說話,但她也知道小妹妹是年有圖的妹子,在礦場裡做了很久,已經十二歲了,只是發育不好……而且,說起話來天真童稚,沒有十二歲該有的模樣。 「哥說,排擠人是不對的,要我別學,可是也不能理妳,會對不起歲爺爺的。」 萬家福摸了摸她的頭,見她害羞地垂下臉,她溫聲道: 「妳要不想理我,就不會讓我瞧見妳了,是不是?」 年有路悶不吭聲一會兒,才極小聲地說: 「我看見有人把礦石放進妳的袋子裡,只要一打開就能看見……」好奇心終於戰勝羞怯,她問:「可是,妳怎麼拿都拿不到,不見了。」 「怎麼會拿不到呢?」萬家福伸手輕探,立即從貨袋裡取出一塊礦石。「妳瞧,不就在這兒嗎?」 年有路小嘴微張。 萬家福見她傻里傻氣的,一時忍不住展露她少有的笑容。 「我會法術,有路,妳要幫我保密哦。」她眨眨眼。 年有路瞪著她的笑顏,呆了好一陣子才回神,連忙紅著臉用力點頭。 「會法術,要保密。石頭妳別帶走,哥會罵,有罪的。」 「我知道。聽說礦工私帶礦石在身,會有重罪的。」萬家福明白女工栽贓她,只是沒有點破而已。她順手將礦石放在地上,放開年有路軟軟的小手,笑道:「妳快去做事吧,要不,讓妳哥知道妳跟我說話,他會生氣的。」語畢,將貨袋綁好。 年有路應了一聲,看見她長髮垂地,連忙拾起,小心揮去上頭的大腳印。「頭髮髒髒,我都盤起來的,很乾淨。」 萬家福聞言,笑道:「有路把頭髮盤得很利落很可愛,可惜我答應過人,不能動到頭髮的。」 「哥說,承諾很重要的。」她認真地說。 「是啊,謝謝妳這麼珍惜我的頭髮。」萬家福沒有妹妹,也不知道年有路問題出在哪兒,她只知自己十二歲時已像小大人一樣,絕不是像年有路現在這樣孩子氣重。她心裡微感憐惜,輕握雙拳送到年有路面前,柔聲笑道:「有路,妳猜看看,我法術在左手還是右手,猜中了有獎哦。」 年有路一聽是神奇的法術,立刻專心地研究,研究半天,才試探地說: 「在右手?」 「右手啊……好吧,把嘴巴打開,看看是什麼法術降臨到妳身上。」 年有路乖乖張開小嘴,目不轉睛地看著萬家福右拳送到她嘴邊,隨即酸酸甜甜的醃果掉到她嘴巴裡。 「這是保平安的,保有路健健康康百病不生。」萬家福跟她秘密地眨眼。「別告訴別人,就妳我知道而已。」 「秘密。」年有路馬上閉嘴。她看著萬家福起身要走出礦洞,連忙追上前,囁嚅道:「我力氣大,幫妳推車。」 「好啊,妳哥不在,別讓他看見就好。」萬家福不禁笑道。 一見她笑,年有路小臉就紅咚咚的,悄悄拉住萬家福柔軟無繭的手心。 萬家福沒拒絕她的主動,俯下臉與她相望,含笑: 「有路,為什麼叫有路呢?」 「哥說,有路就走,所以叫有路。」她高興地補了一句:「我哥幫我取的。」 「這名字好有意義,妳哥真疼妳。」 「妳呢?」年有路害羞地問。 「我啊,我姓萬,閨名家福,小時候我叫萬福兒,後來我家人為我改名,叫家福,意謂為家人帶來福氣。」 「為家人帶來福氣,很好耶。」 「是啊。」萬家福回憶過往就笑:「他們是很自私自利的人,所以為我改名家福,不肯讓福氣給外人。其實,我哪能帶來福氣呢?是他們太疼我了,小時候還告訴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正是我取福字的原因。」 年有路搖搖頭,手心微微發汗,小聲地說:「我不太懂……」她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她現在僅能識字,卻不太懂太過艱難的字句。 「這個意思就是……」 年有路等了半天,等不到解釋,她抬起頭,順著萬家福往礦洞外的視線看去,赫然停步。 「那是歲爺爺,歲爺爺來了。」她又怕又敬地低語。 第三章 採礦場的夜晚,幾乎沒有什麼人煙,歲君常眼力極好,在僅有的天光下,看見甫出礦洞的萬家福。 「肥肥胖胖,嗯?」一身丑衫髒裙,長辮微亂,圓臉如之前的彌勒佛一樣笑瞇瞇的,他記得這個外地姑娘本就纖瘦,現在乍看之下,似有點憔悴蒼白。 果然沒有中毒的跡象。 年有圖滿面大汗,不敢對話。 歲君常走到她的面前,發現個頭小小的年有路像個小小包袱一樣緊黏在萬家福身邊。 「歲、歲爺爺……」年有路挨著萬家福,低聲喚著。 歲君常看她是小孩,勉強應了聲,注意力移回萬家福。 「萬家姑娘,在礦場的日子過得好嗎?」他帶著幾分惡意問道。 「托歲公子的福,還好。」萬家福答道。 「哪兒的話,聽說妳叫什麼福的,說到底,也許是我托了妳的福,才能九死一生沒成廢人。」他的語氣有點頑劣,在向來「殺閨女如麻」的聲音裡注入一絲活力,令他身後的年有圖微些吃驚。 「家福。」年有路糾正:「是塞翁失馬……福福福……」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有趣!」俊目微亮,他意味深長地重複兩遍,玩味地說道:「萬家姑娘,這句話能用在妳身上嗎?」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如此。歲公子,既然你已經清醒,請代我向縣太爺說明,你的礦場並非我炸毀,你身染劇毒也不是我下的手,請縣太爺重審此案,還我清白。」 歲君常聽她說話慢條斯理,不卑不亢,也沒有任何激動含冤地哭天喊地,不由得首次正眼打量她。 短短幾天內,她的未來莫名遽變,只因她踏進常平縣,她竟然能如此平靜,而她,也不過是個性質雷同賣貨郎的小旅商而已,死了葬在亂葬崗上,誰會追查?連她的家人都不見得找得她的屍身。 「妳知道妳被判為死刑犯了嗎?」 「我知道。」 「妳知道妳隨時會為一個子虛烏有的罪名賠上命嗎?」 「我知道。」 「妳一點也不氣惱?」他又是詫異又是疑惑,重新觀察起她來。這女人,不像一般女子,明明看似纖弱無骨,但竟然膽大包天……無論如何,這對他來說只有好處。 「我不想生氣。」她坦承道。 歲君常以為她在修身養性,也不多想,只說: 「要重審此案也不是難事,換了個縣官爺,妳就能重見天日了。」 在旁的年有圖難堪地垂下臉。 萬家福柳眉微擰,平靜說道: 「我跟縣太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只是一個路過的人,為什麼要如此誣賴我?」 「這就要問縣太爺了。萬家姑娘,妳簽下的轉讓文就在我手裡,我是歲家礦場主子,只要這張轉讓文從我手裡失蹤,或者妳私自走出這座礦場,最慘是我死了,這三種下場任何一種發生,妳都只能回縣府大牢看縣太爺臉色來決定妳的生死。」歲君常見沒嚇著她,只得繼續說道:「我可以放妳走。」 「爺!」年有圖低叫。 「歲爺,你放我走,我出縣之後的下場呢?」 歲君常暗詫這女子思緒快速又清晰,道: 「妳可以帶著罪身四處行走,只要常平縣沒發出通緝文,妳照樣可以如常人一樣過活。妳要厲害也能上京師告御狀去,不過,常平縣一向無法無天,若讓皇帝老頭知道妳的委屈,小心有人追殺妳啊。」語氣略有恐嚇,而且以此為樂。 「請讓我跟縣太爺再見一面。」 「不成。過兩天,縣太爺會招呼京師來的稅收官,妳就趁那時離開吧。有圖,你會去跟你爹告狀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