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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於晴    


  歲君常走到她面前,慢慢地打量她一身荊釵布裙後,眼瞳映了一個「丑」字後,才說道:「為什麼這種時候妳還在笑?」

  「我沒有在笑。」萬家福答道:「這是我天生的。」

  他聞言,微詫地打量她天生的笑顏。笑眉笑眼笑鼻,看起來很慈愛的笑顏竟然是天生的?惡劣的趣味悄悄滑上他俊朗帶沉的五官,他招來捕頭。

  「捕頭,你瞧,她像不像是計謀得逞的笑?」

  捕頭愣了愣,看向萬家福。「歲爺說得對。沒有人會在被冤枉的情況下還笑得出來,肯定是有問題。」歲爺的話,在常平縣如同聖旨,不會有錯。

  「既然她不是冤枉的,就帶她回礦場,我要親自審問她。」歲君常說道。其聲平板如死人聲音,完全破壞他出色好看的相貌。

  「等等,就算要審,也該由縣太爺來親審才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歲君常毫不留情地打斷——

  「在常平縣我就是天,連縣太爺也不敢吭上聲,我要判妳死罪,縣太爺也只能簽署相關文件,撤銷妳的戶口,讓妳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死人!」

  萬家福微微一愣,沒有想到在這世上還有無法無天的勢力。常平縣是個上縣,人口數量極大,憑此人一手遮天,不怕鬧出事?現在不是太平盛世麼?

  她在各縣行走這麼久,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霸王情況。明明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壞事做絕的惡人……等等!

  她目不轉晴地凝視他的俊顏。

  歲君常見狀,哼了一聲,正要轉身叫年有圖帶她回礦場,忽然身後響起疑惑又沉穩的女音:

  「歲公子,你面對我時很緊張?」

  黑眸立即瞪視她:「當然不會!」

  「可是,你在冒汗了。」

  「妳在胡扯什麼?」

  她盯著他優雅的嘴形。「你的嘴角發黑了。」黑得好快啊。

  歲君常一怔,直覺要摸上嘴角,腦中卻迅速閃過自己在獲知礦場出事後,直接騎馬奔向礦場。

  馬具是早已備好,但自始至終只有他一人碰過馬具——如果有毒,必是由膚入體,他立即警覺握拳,避開再染毒素的可能。

  「你是不是中毒了?」她訝問。

  「歲爺!」年有圖就在他身後,第一時間察覺他的不對勁。

  「別碰我!」歲君常喝斥。俊美的五官短暫的扭曲,毒素腐蝕極快,他立時感覺五臟六腑起了滔天大浪。

  疏忽!疏忽!竟然會忽略隱藏在暗處的對手會提前下藥,他以為至少等京師稅收官前來,再來痛下殺手!

  這對他真是一種恥辱!

  「爺……不對,爺中毒了!」年有圖大驚失色,沒有看過一個人的臉竟然能黑得這麼快!

  「歲爺!」捕快紛紛要上前。

  歲君常動作極快,不倒向捕快或年有圖,反而將重心移向萬家福,逼得她不得不出手支撐他。

  她的力氣不大,根本吃不下他一個大男人的重量,連連往後跌去,最後跌坐在地,連帶他也壓倒在她身上。

  「爺!」

  「全部不准靠近!」歲君常咬牙切齒道。平日不太有表情的俊顏,如今滿溢生動的怒火。

  「請快找大夫來。」

  細柔的聲音在一片混亂中鎮靜地響起,意外地讓驚惶的眾人安定下來,紛紛叫喊找大夫去。

  這聲音出自他身下壓住的女人。

  她一點也不緊張?毒由膚入體,他是寧願死個外地人,也不想毀了常平縣任何一個百姓,她不怕嗎?她沒有中毒嗎?一連串的疑問滑過心底,他卻無暇顧及。這毒來得又快又猛,分明要他連「遺言」都來不及說。眼前一片發黑?他緊掐著她的雙臂,忍著痛苦道:

  「有圖!」

  「我在!爺!我在!」年有圖不敢違背他的命令,只能極力不碰觸他的皮膚,守在一旁。

  「我就是常平縣的王法,誰敢動我的礦場、誰敢對我下毒,就得接受我的責罰,明白了沒?只有我能處置她!」他急促又清楚地指示,忍著最後一口氣。

  「是,我明白。歲爺,我會在您清醒之前,看住她的,不讓任何人先您一步解決她!對,我親自押她進礦場,等您親自審問,連縣太爺也不准靠近!」

  老大夫踉蹌奔來,歲君常也不理,頑強地等著年有圖更確切的保證。

  年有圖只得著急地許下承諾:

  「歲爺您放心,我立即叫衙門簽署轉讓契,讓她先歸進歲家礦場的名下,到時您要怎麼凌虐她都成!」徹底不理萬家福看他的眼光。

  歲君常聽至此,神智已然不清,雖然昏厥在女人懷裡是他一生的恥辱,但只要他沒死,這種恥辱一向可以洗刷的……

  「他昏倒了。」軟聲細語再度很從容地響起。

  可惡!

  誰說他昏了!她到底怎麼搞的?不是毒由膚入體嗎?為什麼她安然無恙?

  要他承認比一個女人還不如,他不如死了算了!

  「他真的昏了,老大夫,接下來該怎麼辦?」女音再度道。

  他還沒有昏,不必這麼強調,可惡……他沒……昏……意識被迫趕進深層的黑暗裡,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會一覺不醒……

  ☆ ☆ ☆ ☆ ☆ ☆ ☆ ☆ ☆ ☆ ☆ ☆ ☆ ☆

  朱樂縣。

  「嘴角翹翹的、眼睛彎彎的,面貌生得和善可親,差不多二十歲左右,說起話來輕聲輕語,就算有人對她破口大罵,她也照樣語音低微面帶微笑,從來不肯生氣,這樣的姑娘你確定沒看過?」酒樓第二樓的雅座裡,年輕的男子認真地詢問。

  「公子爺兒,這樣的姑娘在縣裡到處可見,你有沒有再詳細一點的描述?」掌櫃很有禮貌問。這男子一見就很貴氣,出身必然不凡。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對「到處可見」這四個字沒有辯駁,只道:

  「這個,我也很久沒有看見她了,要我詳細形容,我怕誤導了你……對於朱樂縣來說,她是個外地人。」

  「每天來朱樂鎮的外地人可多了。公子爺兒,不瞞你說,如果你是在找一個普通姑娘,那可是大海撈針啊。」

  「她不算普通。」真的不普通,至少,他當成寶守著。

  「哪兒不普通了?」掌櫃好奇地問。

  現在的盛世,家家戶戶平安康泰,閨女姑娘們哪個不是面貌善良、輕聲細語的?

  年輕男子想了半晌,正要開口再問,忽然聽見陣陣喧嚷歡呼,他順著掌櫃視線,從酒樓二樓往下俯看,看見對街一處曾經是客棧,但如今放眼所及全是焦木殘骸的空地。

  一群縣民圍在那兒歡欣鼓舞的,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好事。

  「也不知道老朱是拜了什麼神,幾十年來沒見過他好運,這次他真是天降喜事了。」

  年輕男子聞言,黑眸微亮,不動聲色地問:

  「掌櫃,你再說一次。什麼運?」

  「好運啊!」掌櫃略帶酸意地說:「對街本來是間客棧,經營了二十多年從沒翻修過,前幾個月來了個外地姑娘,才住了一個晚上,客棧就失火了。雖然沒有人傷亡,但也把老朱那間客棧燒個精光,本來老朱窮途末路,哪知前兩天他發現地底下有塊破甕堆滿了幾錠金子,原來是他老爹生前的積蓄,這下他可發了,買下我這間酒樓都還有剩呢……」

  「那外地姑娘生得如何?你記得嗎?」年輕男子追問。

  掌櫃吃驚地瞪著他:

  「公子爺,你一定找錯人了。那外地姑娘的確跟你形容的一樣,可是……咳,她是個瘟鬼啊。」

  「哦?」俊眸簡直發起燦光來。「怎麼說?」

  「本來咱們都沒有發現,後來客棧燒光她也走了之後,其他旅商才發現那外地姑娘很眼熟,眼熟到發現幾次跟她同縣時,她週遭的人一定有災難!」

  年輕男子聞言,立即攤開隨身帶著的地形圖,修長的指腹沿著地圖線路念道:

  「平康縣、芮城、蘇縣、應城、朱樂縣,這半年來那外地姑娘就是照這樣順序路過這些縣城的?」語畢,他笑眸微抬,看見掌櫃渾身發抖地指著他。

  「公子爺……你、你怎麼知道?」

  「而且,她姓萬?」他揚起好看的劍眉。

  掌櫃驚呼一聲,連連退後,直到撞上了身後的護欄,才止住去勢。

  年輕男子不理他的驚恐,指腹沿著地形圖往上滑動。

  「朱樂縣之後,應該是周恩縣,接著就是常平縣……現在她應該到常平縣了吧,找著了!」他愉悅地起身,捲起地形圖。

  「公子爺,您、您真的沒找錯人?您真的認識她?」

  他斜睨著避他如蛇蠍的掌櫃,笑道:

  「是啊,我要找的人的確是你嘴裡說的瘟鬼。掌櫃,都什麼世道了,你還認為還有什麼瘟鬼嗎?」

  「是沒有啊!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不得不信啊!她經過的地方、跟她說過話的人,都會因此受到災難。公子爺,你既然跟她認識,難道你沒有吃過她的苦頭嗎?」

  「有,我當然也吃過她的苦頭。」男子嘴角噙笑,走到二樓的雕欄旁,看著對街被燒個精光的空地、歡天喜地的窮客棧老闆。他意味深長地說:「果然如此,不管妳到哪兒,人們只會惦著妳帶來的初災,卻視而不見其他事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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